碧沚园_nobody【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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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非不解道:“这丰坊自蜀地购得《春秋经传集解》后防范甚紧,如今却又如此疏忽,倒颇是矛盾。”

  贺知州道:“大人有所不知。早年丰坊自恃家藏万卷,效仿魏晋之风,经日只与门生高谈阔论,于家事颇疏于管理。门生多了自会良莠不齐,有人暗地里窃去书卷他也浑然不知。万卷藏书早已空有其名。待晚年家境衰败,丰坊始有醒悟,兀然紧了防范,终日疑神疑鬼。此次失火,只怕是又顿悟了什么。早已有传丰坊身中邪疾,神志不明。方才‘火凤凰’一场,大人怕也能看出几分。亏了尚有陈大夫间或诊治,否则更不知会闹出何等怪诞。”

  荆非笑道:“邪疾且不论,堂堂藏书世家,丢了书也不知晓,本就是桩奇事。”

  贺知州亦不由笑道:“何况是书,更奇的事还有。先前曾有一奸仆诓丰坊于晒书之日将银票亦拿出曝晒。丰坊竟也信了。奸仆趁机偷了三张。曝晒完毕,丰坊清点有异便去质问。那奸仆也不慌张,只说是丰坊点错,伺机又偷一张。此番丰坊反觉数目无误。原来那丰坊点数只论单双。”

  荆非掩口笑道:“糊涂至此,倒当真不能怨那班门生奸猾。”忽地又想起一事,接道:“想来那赵平与陈未时也是丰坊当年门生,而且恐怕是自幼便跟了丰坊。”

  贺知州叹道:“不错。丰坊为人迂庸乖僻,却终究是个善人。赵平与陈未时皆是早年失了双亲。丰坊见他二人有读书向礼之心,便一并收了进来。”

  “赵陈二人只怕是出身贫寒,且非读书人家。”

  “大人怎知?”

  “读书人家即便落魄,为子嗣取名定字绝不含糊。殷实人家即便不谙诗书,亦会设法请饱学之人为子嗣定名。似赵平与陈未时这等就便之名,怕只有普通贫寒之家能够想出。何况他二人原本无字,皆是入门后那丰坊起的。”

  “大人明察。陈未时家中原是药农,赵平家中原是刻工。”

  荆非微一蹙眉,似是有所触动,略作思忖,又道:“以方才所见,丰坊似是对赵平这门生颇为不满。”

  贺知州一声长叹,道:“赵平旧疾发作,大人也见了。赵平这心疾乃得自娘胎,当年于碧沚园读书时便屡屡发作,碍了不少学业,也断了他仕途。州衙内人手紧缺,难为他终日替下官烦劳诸等杂事。”

  荆非颔首道:“赵平之才,在下昨日已有领教。”

  贺知州道:“大人见笑。下官亦知这赵平心思缜密,见识过人,原本合为栋梁之材,无奈功名太低,只堪在此做个九品知事。但凡为师者,无不期望门生有所成绩。倘若赵平甘心认命,丰坊或许尚能体谅他几分。偏巧赵平心高气傲,最忌旁人视他无用。此等性情遇上那恃才自傲的丰坊,二人若能互容反倒奇了。”

  荆非黯然道:“但望这等不和只于言语之上。”

  贺知州摇头不语。

  荆非似是有些恍然,出神了一瞬方醒觉那知州已走出四五步,加紧几步追上,压低声音道:“丰家失火并毕老汉亡故一事,在下还想向大人仔细请教……”

  ☆、七

  作者有话要说:

  七

  前去碧沚亭仍需穿过曝书内院。荆非留心听知州讲述,只略瞥了眼遍地书册。今日风和日丽,但见书页于微风间偶有翻展,散置一旁的夹板书匣自是纹丝不动。几名衙役远远守在角落,想是得了知州吩咐不敢妄动。

  碧沚亭依湖而建,原是宋时杨简讲学之地,众人到此亦不免感慨些经传理学之类。荆非听着只觉头大,唯听那丰坊大骂朱熹故造新说哗众取宠卖书糊口尚觉有趣些。

  不多时,陈未时翩翩而至。贺知州上前询问赵平情况,陈未时只淡淡回过说是已平安无碍。荆非早闷了许久,明知故问道:“陈大夫想是成竹在胸,否则不会抛下病患自来品茶。”

  陈未时看眼荆非,反似比初见面时用了几分心思,终归仍轻描淡写道:“大人仁心宅厚,难得。双九此时只需静养,大人费心了。”

  荆非笑笑。

  茶撤酒上。荆非却一时无意多饮。听丰坊吩咐去蚤择两三清淡小菜给赵平送去,荆非方低头尽了第一杯。稍候见那去蚤空手回来,俯身在丰坊耳边说了些什么。丰坊听过也只一点头,示意去蚤站到一旁。

  席间所谈仍无非“理气心物”。荆非恍惚回到早年那阴暗书院,不自觉已闷光了一壶酒。悻悻间听身后有酒壶响动,正欣喜只见去蚤捧了壶酒先为陈未时斟上,此后方轮到自己。

  长庆楼的菜肴仍不失上乘水准,席上却没有相衬的饕餮之客。众人箸下皆藏着客气,眼神也尽不在酒菜之上。许是方才茶水灌多了,不久范钦并丰坊便前后悄然离席又悄然而返。

  趁丰坊离席、范钱两人奢谈经学之际,荆非招来去蚤,问道:“想必你知道火凤凰?”

  去蚤本是准备斟酒,闻听此言壶口悬在了半空,不屑道:“大人恐怕是听我家老爷说的。”

  荆非追问道:“你家老爷说你也见到那火凤凰。”

  去蚤直起身,大大咧咧道:“既然我家老爷说是那便是了。”

  荆非道:“你确曾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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