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你得去厕所!”桑德斯先生发现他的脸色发青,双手揉着腹部蹲在地上,突然高声叫喊起来:“好小子!赶快夹着屁股往水沟赶,也许还来得及让裤子保持干净!不然你妈妈就有活干了!”
同学们哄笑起来。对于他,这个由于吃了变质食物而闹肚子的田鼠,同情是种陌生的感觉,为他们带来了笑料才是条件反射的。哦,他们其实更盼望他不能及时赶到厕所,这样全班就有话题了!他们能一直津津有味地聊到毕业。
他怨恨地望了那群张着嘴傻笑的人一眼(包括桑德斯先生,他正为他洪亮的声音而骄傲地大笑),随即咬着牙,努力分开两条小腿,并着大腿,像日本女人那样迈着小快步向教学楼跑去,提着一口气一直跑到厕所里,坐在马桶上哗啦释放——
真爽啊,他满足地喘了口气。
然后他听到隔板外面高跟鞋的声音。
有人咯吱咯吱地走进来,经过他面前,停了停,又离开了,一股女人身上的香水气味从门缝里溜了进来。上帝啊。他想,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小便池。
他听到那个女人选择了他身边的隔间,推开门,又关上,一阵细碎的衣物摩擦声音,她坐到了马桶上。
现在是你的机会。他对自己说:趁现在,那个女人在隔间里不会发现旁边有个男孩,赶快溜吧。不然你就得对教导主任解释,为什么你在上课时间不去上课,却躲在女厕所里。
然而他的脚没有动,他不想动,比起可能面对的教导主任严厉的面孔,隔壁奇怪的声音更勾起了他的兴趣。
那个女人没有方便,虽然有流水声,但那很明显是在抽泣。
伴随着压抑的哭声,她迅速地,飞快地说着什么,语句模糊不清,似乎在讲电话,而电话那边的人说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安慰人的语句。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大约分辨出“三个月……你的妻子……堕胎……”等几个词语。
他皱着眉头把这几个词语排列组合试图弄清楚含义,突然,他几乎惊叫出声。
班比小姐怀孕了,而且是某个已婚男人的孩子!
他不敢相信这一点。班比小姐,那位高傲,矜持,洁身自好的姑娘,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然而他又不得不相信,因为就在他的隔壁,班比小姐熟悉的,磕磕巴巴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词,从一开始的小声而急切,到后来越来越高,遮掩不住愤怒,最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恶狠狠的沉默过后,手机被拼命砸到了隔板上,她放声大哭。
他紧张不安地挪动了下屁股。班比小姐应该哭的,他想,如果这件事情瞒不住别人,她还怎么工作啊,一定会被校长辞退。噢,她哭得好可怜啊。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悄悄地溜进了他的脑海。
那个念头仿佛不属于他,而是一位突然出现的客人,不管不顾在脑海里亮出一行大号黑体印刷字:“来不及了。”那个念头书写道:“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我承认,那又怎么样?他有些迷惑。
“不怎么样。”那个声音低低地,甜蜜地劝说他:“你知道了,不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吗?你会告诉你妈妈,而你妈妈会告诉多杰太太,多杰太太会告诉家长委员会的人——用不了多久,整所中学,不,整个镇子都会知道这件事的,可怜的小笨蛋。”
我可以不说的!他对自己的内心怒吼。
现在轮到那个声音迷惑了:“为什么?”那个声音困惑地问:“你有义务为她保守秘密吗?别傻了。你只不过是那种她从来不会正眼看的学生,她甚至懒得对你费心笑一下。当你躺在自己床上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她的时候,她也许正和那个已婚男人在不知谁家的床上翻滚,而你居然要为她保守秘密!她是个□□,这是她应得的。除非——”
除非什么?他急切地问。
“除非,也许你负有保密的义务?我是说,没有无缘无故的义务,但如果是笔生意呢?比如说,她为你付出了什么,相应地,做为回报,你把嘴闭得比啤酒瓶盖还严实,嗯?”
仿佛一道闪电划亮了狭小的空间,让他看到了未来种种可能。他入迷地重复着那两个字:付出……
“没错,就是付出。比如说,你复活节看上的那辆汽车模型,妈妈不让你买吧。已经攒了多久零花钱?还差多少?”
他垂下头去计算,本来还差七十美分,那是他两个月忍住不喝可乐的成果,但是前些天被几个高中生打劫,天啊,他现在只有二十五美分,离梦想的模型距离就像他和满分的距离一样遥远。
“也许没那么远。”那个声音富有煽动力地鼓励道,“相信我,如果你能保证什么都不说,你就是好孩子。班比小姐会奖励好孩子的。”
他坐在马桶上,双手捂住脸。一瞬间他面前出现了班比小姐平常的脸,严肃,凛然。她的目光严厉地望着他,似乎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学生——
然而身边一声低低的啜泣提醒了他。现在的班比小姐不可能对他摆出那样的面孔,相反,她现在哭得像一团红肿的棉花糖,力气最小的孩子也可以将她揉来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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