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就是他口中的布鲁托尔——温和地笑了笑。他是个正派的黑人,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在这么说:在一群荷尔蒙分泌过多的汉子中放个女孩——还是咱们镇的?想想那些愤怒的家长吧,我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主意。
一向沉默的爱德华先生却难得地开口:“说真的,这想法不错。”
他坐在高脚椅上,似乎字斟句酌地选择说出口的每个字眼:“姑娘——当然是正经姑娘,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来这里,还给大家增加了欢乐,不是吗?”
他说得很慢,带着一股重要人士发言时,自信大家都会停下来倾听的神色。发音是纯正的英语,没有一点当地口音:这点,比起别人真是太摩登了。
然而酒吧里常客的表现并没有我想象的积极,甚至是有些冷漠。我看见老约翰端着杯子偷偷摸摸地向外缩开,像是要尽可能地和他保持距离。这让我很奇怪,分明是能激起男人同仇敌忾的话题,他说完后居然出现了冷场,就跟他刚刚讨论的不是漂亮姑娘,而是微积分在选举中的哲学作用一样——那是我上学期社会学的论文。愿上帝也对这个感兴趣,早日召回我们的教授给他授课吧,阿门。
布鲁托尔沉默了一会儿,谨慎地回答:“如果有那样的姑娘,我会雇佣。”
似乎是老天送来的一样,他话音刚落,科拉就推门走了进来。
这里很少来陌生的面孔,尤其是年轻女性。这个夏天来了我已经足够让人指指点点了,更何况是科拉那么美貌的女子。我相信她走进灯光下那瞬间,酒吧间里同时响起了抽气声,就连我也不例外。
科拉有一头浅金色的秀发,湿漉漉的,沾满了外面朦胧的雾气凝结成水珠,顺着白皙的皮肤滚落下来。她衣着朴素得体,看上去是个正派人家的女孩,但同时眉宇间有抹不去的疲惫。她的靴子有些皱褶,后来我知道,她是从山上走着过来的,因为没有钱乘车了,她用双脚从上个车站一直走到这里。
她立在酒吧的门口,秀丽的眼睛因为不适应光线微微眯着,很快地扫视过全场的男人,都是些张口结舌的傻模样,直到看到椅子上的爱德华,于是眼睛一亮。
我这么说并不是对科拉有所责备,相信每个处在豆蔻年华的姑娘都抵挡不了爱德华的魅力。他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修长的身材,灰色的头发整齐地梳理到脑后,和他灰色的西服一样一丝不苟。鹰钩鼻子,薄薄的嘴唇有一种冷酷的性感,更重要的,他的左手无名指是空的,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想也许就是见到爱德华让科拉打定了主意,因为下一刻她便轻快地走向吧台,径直走向布鲁托尔,仿佛她生来就知道这里谁是老板。至少二十个人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聆听她溪流般动听的声音:“您好,我是从波多那里来的……您需要一个女招待吗?”波多是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城市,繁华,时尚,和这里几乎是两个世界。
嚯!这下酒吧间里男人们的血液可沸腾了。
然而布鲁托尔永远是那么谨慎,谨慎得有些扫兴。他是一个好老板,但即使葡萄酒做的洪水淹了这里,他也不会和你一起疯,而是忠实地守着钱柜。
他仔细地端详着科拉,目光扫视她的全身,似乎要从上面看出任何印着“道德亏损”的戳记。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终于开口“我想也许可以,小姐。”他慢慢地地说,“我这里正好缺人呢。不过,您有能证明您身份的文件吗?”
“这个我有。”
我注意到,从始至终科拉目光没有离开过爱德华。
布鲁托尔耸耸肩,似乎对这种一见钟情的姑娘见得多了:“那么,您可以随我来后面,让我看看您会做点什么。”
科拉仍然着迷地望着爱德华的侧脸,似乎没听到老板的声音:“女士?”
“哦!”她惊了一跳,脸上飞起一片绯红,“我受过专业的侍应生训练,会一切餐桌礼仪……”她不得不停下来直到哄笑停止,有人借着醉意大叫:“这里可不需要什么礼仪,小姐!”“此外”,她坚定地说下去,“我还会调酒。”她低下头,轻轻地补充了一句,声音如此轻微,恐怕除了离她最近的我之外无人听到:“总有人会需要那些礼仪的。”
如果她指的是爱德华,那可大错特错了。
布鲁托尔留下了她,没过多久她就成了快乐老家的招牌:“您要点什么?今天特色?好,马上就来。”她手脚麻利,脸上总带着微笑,更重要的,她非常漂亮,据那些酒店常客形容,面对她如同夏夜里抬起头,面对天上一轮明月,清凉,温润,且光芒四射。
这些人都见鬼去吧!他们从来不这么形容我。
☆、中
科拉来这里后爱德华又到来了三次,每次都在周三,喝上几杯酒,便清醒地离开酒馆,开着他那辆半新的甲壳虫回到镇子里。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没有接过科比的酒杯,而是对着布鲁托尔说:“老规矩,你亲手调的酒。”第二次他喝了两杯后带着犹豫不决的神色尝了下第三杯,是科比亲手调制的,因为酒吧外面发生了点小争执,老板必须赶过去;第三次他便直接接过科比的酒杯:“随便什么,给我来一杯吧。”他风度翩翩地微笑致意,“你手中的佳酿简直是上帝的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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