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爸爸回来了。乖!”
“真想抱抱他,可又怕他哭。”
“没事儿,抱上几次他就跟你熟了。你对他爱抚得不够嘛!”
久枝抱起婴儿,想把他递到干夫手上。干夫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孩子。刹那间,婴儿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哭出声来。
“哎呀,他没哭!”干夫像立了大功似的说道。
“看来,他总算认识爸爸啦。”
婴儿被拘谨的父亲抱着,显得十分紧张,但却没有哭。那神情,与其说是认识了自己的父亲,倒莫如说是在尽力安抚这个对自己的生存正在起到重要作用的人。其神态令人为之动情。这么一个小小的生灵,就已经想要顽强地生存下去了。
就在这时,婴儿突然笑了起来。
“哎呀,快瞧,他笑了!”
妻子喊了起来。然而,干夫已经身体僵硬呆若木鸡。
婴儿方才的笑靥勾起了他的记忆。那像是文彦映在轿车后视镜里挂在嘴边的微笑。文彦的微笑竟像拷贝下来一般与婴儿的微笑重叠在一起。父子的相似不仅仅是相貌、体形及性格,它有时还可以在一瞬间的表情或动作上显示出来。
眼下,婴儿正躺在干夫的怀里向干夫微笑着。这张笑脸与文彦的笑脸如出一辙。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零乱的记忆在干夫的脑海中构成了一个不祥的事实。婴儿出生于婚后第二十一年;他长得不像自己;他不亲自己;文彦那十万日元的贺仪;文彦说过的“我也有这个责任”的话语。所有这一切都是构成一个既定事实的组成部分。眼下,这些组成部分竟像拼图玩具一样被准确地镶嵌到各自的位置上。
文彦并没把自己玩厌了的女人转送给自己,而是在转送的幌子下与她保持了二十一年的关系。文彦与他的妻子并无后代,由政治策略决定了的婚姻使他们夫妻之间冷若冰霜,没有培育爱之结晶的土壤。于是,文彦便向被自己抛弃了的女人寻求在冰冷的家中难以得到的温暖。
这一切已经没有必要求证于妻子,如今躺在自己怀里的婴儿就是他们私通的明证。文彦不是说过“四十五岁正是如虎的年龄”之类的话吗,那恰恰是文彦本人的自诩。他与自己同龄。他已经将他如虎二十载的事实暗示给情妇的丈夫并窃笑不已。
文彦的嘲笑与婴儿的笑脸重叠了。就在这一瞬间里,津村的胸中轰然发出一声巨响。那是自他懂事以来一直忍受着的那条捆绑并制约了父子两代人的充满了哀怨之情的锁链已经达到极限“嘎巴”一声断裂了。干夫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它的断裂声。
婴儿像被火烫着了一般嗷嗷地嚎啕大哭起来,因为干夫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他。
久枝急忙从干夫手中接过了婴儿。
七
一定要杀死丸井文彦!干夫决心已下。不过,必须以使自己无罪的形式杀死他。既要杀掉他,又要使自己处在不负法律责任的安全线内。否则就算不得真正的复仇。
对干夫的决心似乎毫无察觉,文彦好像比以前更加温和了。迄今为止,文彦只是把干夫当做汽车上的一个零件来看待,可现在,从他的嘴里也说出了一些有点人味儿的话语,并且经常打听婴儿的情况。
不管文彦多么温和,都丝毫动摇不了干夫要杀死他的决心。莫如说文彦越是温厚地对待干夫,干夫想要杀死他的决心就越是坚定。干夫对文彦的内心世界了如指掌。文彦是在担心自己与久枝之间生下的婴儿。也就是说,文彦之所以转变了态度,是因为他的骨肉已经成了干夫手中的人质。
就在这个时候,市里发生了一个事件。
该市的郊外残留着大片大片眼下已经极为罕见的紫云英和油菜地。春意正浓之际,田野上开满了一簇簇的油菜花。远远望去,就仿佛是一大块鲜艳夺目的黄色地毯铺在了大地上。若折其一枝或撷其一朵,看上去倒也并无奇处。可是,当那一望无垠几乎就要飞出视野的大片大片的鲜花跃入眼帘之际,则显得春意盎然,蔚为壮观。
与那铺天盖地像洪水一般给大自然添姿加彩的油菜花相比,紫云英花则显得有些稀疏寥落。它们自然而然地生长在田野和堤坝上,看上去姹紫嫣红。这两种花卉簇簇拥拥,互相辉映,使已经复苏了的大地更加春光明媚,令人留连。
城市周围本来没有什么景观可供游人欣赏。可是,那蜿蜒叠嶂的丘陵,在红黄相间的花卉衬托下,竟真真切切地显示出了平凡之中的美。再加上那绿油油郁郁葱葱的麦田,便构成了一幅三色辉映的春意风光图。
油菜花颇喜夕阳。如日本和歌所吟,晚霞谐春意,夕阳正溟蒙。在落日的辉映下,油菜花更加泛起金黄色的光彩,与那乍红的晚霞交相辉映,悠然浮荡在暮霭之中。春色迷人,令人可掬。
这种景致在市郊随处可见。因为有紫云英花和油菜花,所以,每到春季,一些养蜂人便会云集于郊外。而当地的农民中也不乏养蜂之人。但是,由于喷洒农药,致使蜜蜂受到了伤害。
蜜蜂的活动范围通常为1至2公里。如果条件好,也可以飞出4公里之遥。因此,它们常常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到农药的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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