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的什么?”拉姆齐问我。
“‘现在错不了了,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人。我的价码涨了:一万美元,星期天半夜之前付款。否则星期一早上你的剽窃罪证将被公之于众。”
“不是我写的,”科洛德尼说道,“一派胡言。”
我看着丹瑟尔:“你确定是他把纸条放进你兜里的吗?”
“我当然确定。刚才还没有呢,除了他之外我再也没有接近过其他人。他妈的绝对就是他。”
“酒精中毒引发的精神错乱,”科洛德尼说,“这家伙疯了。”
“你知道有关这起敲诈的事情吗,科洛德尼先生?”我问他。
“不知道。”他的一腔怒火仿佛消失了,又开始显得坐立不安,“我没必要回答你们任何人的问题,也没必要忍受更多侮辱。”他撑住墙,站直身子,小心翼翼地绕过丹瑟尔,向吧台走了过去。他到那里的时候周围别无他人,其他顾客都不见了。
丹瑟尔冲我说道:“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我还能怎么办?没有证据证明他有问题,只有你说的那些话。”
他的情绪变得十分低落。尽管酒吧里灯光昏暗,还是能从他脸上看出这点。“他下次就跑不掉了,我跟你说。不像这一次。”
我让他放松点,别犯傻,但他径自走开了。有一刻他仿佛还想去跟科洛德尼决一死战,不过他转了个方向,大踏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拉姆齐说道:“上帝啊,他真是喝多了。”边说边摇了摇头。
“你觉得他说的有关科洛德尼的话不是真的?”
“我表示怀疑。我看不出弗兰克会写什么《迷雾》之类的东西。那篇小说里面满是曲折含蓄的弦外之音,作者自己估计也是个半疯子。科洛德尼可能人不怎么样,但绝不是个疯子。”
“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接触了,对吗?”
“是的。不过他没变多少,我确定。这种题材不是他的风格。”
“那你觉得丹瑟尔在哪里弄到这张纸条的呢?”
“我不知道,”拉姆齐说,“喝多了的人往往注意力不怎么集中,你不能相信他们的记忆,还有他们的时间概念。我觉得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把那纸条塞给他。”
“你说的可能是对的。”
休息室里安妮女王风格的壁炉上放着一只古董自鸣钟,这时突然当当作响,敲了三声。三点了。这一番变故之后我觉得不再想喝啤酒了,于是我告别了拉姆齐,往外走去。科洛德尼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拨弄着头顶那寥寥几根头发,从吧台的镜子里注视着我。也许是灯光造成的错觉,但看上去,他坐在那里的样子显得十分害怕,甚至有些畏缩,仿佛想要缩到笼罩全屋的阴影当中。
走到大堂里,我又看到了丹瑟尔,他跟西比尔·韦德一起站在签到台附近。他向前探着头,跟西比尔说着什么,显得非常热情。从我站的地方看不到他的面孔,但是能看到西比尔大致的身影。她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就像那种有酒窝的塑料娃娃的面孔一样。
我朝他们走了过去。丹瑟尔处在眼下这个状态,什么都说得出,什么都做得出,我怕再出什么意外。可是我刚走了两步,他就抬起头,步履沉重地向电梯走去。这时我瞥到了他的面容:他在笑,不过那笑容中并没有多少欢愉,半是恶意的大笑,半是痛苦的解脱。一个男人这样笑的时候,内心深处往往有某些东西正被撕得七零八落。
西比尔还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走到她身边,问道:“出什么事了吗,韦德夫人?”那双茶色眸子惊愕地眨了眨,看向我,脸上重新有了表情。
“哦,”她说,“你好。”
“还好吗?”
“是的,很好。失陪了。”
“好的,好的。”
她匆匆穿过大堂,消失在另一部电梯中。剩下我站在那里,瞪着空荡荡的房间,想着她,想着丹瑟尔,想着科洛德尼,想着第二封敲诈信,想着过去二十四小时里发生的一切。
现在只是周五下午,我闷闷不乐地想着:大会还要开整整两天,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02
七点,我和凯莉一起去吃饭。
这之前的四个小时没出什么事。我跟她在会议室碰面,一起听了吉姆·博安农的讲座。我没给她看那张新纸条,也没告诉她酒吧里发生的事情。她已经非常焦虑了,没必要再往火里添把柴。而且,她冲我笑得正甜,我不希望这笑容消失。
弗兰克·科洛德尼没有出现,丹瑟尔和奥齐·米克也没来。不过西比尔在,跟她丈夫坐在一起,看起来不像刚才在楼下时那样心不在焉,显得沉着冷静。讲座开始后,会议室里的一百五十多人一起享受了一段美好时光。我也应该是其中一员,然而却并非如此。这不是博安农的错,也不关跟他一起坐在讲台上的那两位探险小说和西部小说收藏家的事。博安农讲起话来比较安静,也很有趣,虽然没有伊万·韦德那种戏剧表演才能,但经验同样丰富。对我来说,那些通俗小说界发生的故事非常引人入胜:关于《探险》、《大商船》、《蓝色书本》、《荒野西部周刊》、《西部故事》的历史性观点,有关利奥马古利斯、罗杰斯·特利尔,以及其他通俗小说编辑的趣闻逸事。但我始终不能完全投入。我一直在思考,思绪在昨晚直到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当中飘来飘去。我觉得这些事好像一副牌,一副乱七八糟配错了的牌,看起来没法凑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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