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结束之后,我和凯莉去书市转了一圈。我又买了两本《十分侦探》,还买了一本她父亲写的关于舞台魔术的自传。这时,劳埃德·安德伍德出现了,提醒我们六点在M套房还有一场鸡尾酒会。
酒会准时举行。我拿了杯啤酒,凯莉拿了杯伏特加吉姆雷【伏特加吉姆雷特,一种鸡尾酒,由伏特加和鲜柳橙汁调制而成。】,我们把两杯酒调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丹瑟尔来了,他跟奥齐·米克在一起,看起来比之前醉得更厉害了。我不再调酒,转而留意着他。他精神很好,似乎已经忘记了跟科洛德尼之间发生的不愉快。科洛德尼没有出现,他是通俗小说帮中唯一不在场的人。丹瑟尔跟往常一样吵吵闹闹,但他没去招惹西比尔,也没找其他人的麻烦。
越来越多的人陆续走了进来,最后,屋里挤成一团,人满为患。我觉得今天不必再监视着众人了,于是提醒凯莉别忘了那顿推迟的晚饭。她说:“嗯,好主意。我饿了。”我们找到她的父母,告诉他们我们先走了。伊万·韦德满怀疑虑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怀疑我对他的女儿有什么企图。不过他什么话也没跟我说。
我们选了一家名为“马车夫”的英式酒馆,因为这家店离得不太远,就在诺布山的另一边,而且凯莉说这是她最喜欢的餐厅之一。我们走过两个街区,穿过联合广场,搭乘包威尔-梅森线有轨电车【包威尔-梅森线有轨电车,旧金山现有的三条有轨线路之一,广受观光客的喜爱,其终点站在渔人码头附近。】,差不多用了二十分钟。又过了二十分钟,我们已经坐在餐桌旁,叫了几品脱巴斯啤酒,点了牛排腰子馅饼。
我们谈论饮料,谈论晚餐,谈论饭后的咖啡——非常舒服、悠闲、放松的谈话,仿佛我们已经认识了两年,而不是两天。不过,时不时会有一段短暂的安静,每当这时她似乎都在用那双直率的绿眼睛研究着我,让我留意起自己的样子,自己的姿势,还有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在我的生命中只有少数几个女性让我觉得与之相处非常惬意,她们中从未有人让我觉得这么难为情。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似乎觉得很有趣,不带恶意的趣味,仿佛这也是我对她的吸引力的一部分。
她告诉我,她三十八岁,离婚已经四年。最初她嫁给了一个——按照她的原话说——“名叫雷·丹斯顿的浑蛋”。那人在洛杉矶,是个刑事律师,两人结婚十一年。关于这段婚姻,她十分坦诚:开始挺不错,但一年比一年差,最后变得冰冷无趣。她怀疑从一开始他就背着她和别的女人约会,冲这一点拜便把他归类为浑蛋。后来她确定了这件事,随即离开他,起诉离婚,向贝茨和卡彭特公司申请工作——她之前在洛杉矶的一家广告公司干了五年。于是现在她就待在了这里。没有孩子。当初如果那个笨蛋愿意的话应该会有孩子。没有牵绊,没有责任。她很喜欢旧金山,重新开始享受自由、享受生活。我呢?我的人生故事是什么样的?
我告诉她我是伴着通俗小说长大的,一直希望效仿那些陪我度过无数时光的侦探。我告诉她我曾作为军事警察在南太平洋上执勤,战后通过了公务员考试,上了警官学院。我告诉她我在旧金山警察局的那些日子,还有发生在日落区的那起凶残的斧头杀人案。这件事给了我一个理由离开警察队伍,开办了自己的事务所。我跟她讲了埃丽卡·科茨,还有另外一个我曾经爱过,或者说我以为自己爱过的女人,谢丽尔·罗斯蒙德。我告诉她我的肺有问题,以及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癌症而经历的挣扎。
说到这里,似乎有点残酷,于是我把话题转回了大会,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俩默契地认同接下来的话题应该是中性的——书籍、电影、体育。我们一直聊到该付账为止。
站在屋外,我说:“今天晚上天气不错。为什么我们不走回去呢?”
“好。”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在哪里停一下,喝杯酒。”
“你家怎样?”
我怔住了,然后大吃一惊:“你说真的?”
“当然。我对你的通俗小说很感兴趣。”
“不是对我的版画感兴趣,嗯?”
她笑了:“我打赌你没有六千五百本书。”
“是啊。我只有一套乱七八糟的公寓。我最好现在就跟你说一声,以防等会儿吓着你。”
“不会的。此外,我猜你的公寓肯定乱七八糟。”
“为什么?”
“从你的穿衣打扮就看得出。”她说着,冲我笑了笑,“好。来吧,带我去看你的通俗小说。”
我们走回酒店,上了我的车,带她去看我的通俗小说。我打开门,拉亮灯,家具上散落的一层灰尘飘舞起来。她的眼睛瞪大了几分,不过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一切,说道:“你可以申请赈灾款了,知道吗?”说完她径直走向窗户旁边的书柜,上面按年代和标题字母顺序摆放着一排排的侦探小说。
她不时发出惊叹。我拉开了窗帘。太平洋高地社区之所以价格昂贵,主要是因为这里的景色。在今天这样的夜晚,所有美景一览无余:雄伟的金门大桥、马连郡的璀璨灯光、恶魔岛上不断旋转的灯塔,以及东湾连成串的点点灯火。非常浪漫的景致——我也许不该想到浪漫二字,但我的确在想。如果伊万·韦德知道此刻我脑中的念头,肯定会把我的鼻子打歪,而我不会过分责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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