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瑟尔的脚下仰面朝天躺着一个人,一条腿蜷着,两只胳膊放在胸前,正是弗兰克·科洛德尼。只需要看他一眼——他的姿势,他龇牙咧嘴的表情和空洞无神的双眼,交叉的双臂下面冒出的鲜血——就知道他死了。
丹瑟尔转过头看着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认出了我。“不是我干的,”他说,声音微弱而含糊,“万能的上帝啊,我没杀他。”
但是他右手拿着把手枪,枪口朝下,仿佛在对此提出异议。
西比尔·韦德的手枪,我这样想着,那把失踪了的点三八左轮手枪。
第10章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慢慢说道:“把它放下,罗斯。”
“什么?”
“枪。把它放下。”
他顺着自己的手臂看过去,脸上满是困惑,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着东西。他打了个嗝,这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突兀而难堪。他的脸色一变,一下子把手枪扔到了沙发上,就像扔掉一件热得烫手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枪砸在一个靠垫上,扑通一声掉在那个翻倒的威士忌酒瓶旁边。
“这东西在他旁边,”他说,“我肯定是把它捡起来了。但我没杀他。”
我轻轻走过他身旁,肌肉依然紧张,双眼注视着他的面孔,拎着枪管把枪捡了起来。枪管还是热的。丹瑟尔一动没动,我后退两步回到门边,把手枪放进我的外衣口袋里,他依然一动没动。
当丹瑟尔开口时,他显得迷惑不解:“他在这里干吗?”他指的是科洛德尼,“他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那里别动。”我冲他说,“别动。”
我回到走廊。那个女佣还没走,现在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另外三个我不认识的人和她一起站在走廊尽头,瞠目结舌。我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丹瑟尔,一边冲那个女佣喊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姐?”
“葛蕾塔。”
“好,葛蕾塔,下楼告诉经理,六一七房间发生了一起意外,有人被杀。”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听到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跟他说我会叫警察。”我跟她说了我的名字,“但是别跟其他任何人说,只告诉经理。别离开酒店,警察可能会找你谈话。”
等她快步离开后,我重新回到屋里,关上门。门上装的是锁闩。不是那种带弹簧的,出门时在屋里按下锁钮,带上门就能自动上锁的那种;这种锁必须在门外用钥匙锁上,或者在屋里拧上锁闩。我锁上门,走近丹瑟尔,不过并未走得太近,因为我不知道他从这种茫然的状态中恢复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眼神转到沙发上的酒瓶子上。“我得喝一杯,”他说,“上帝啊,我非常需要喝一杯。”
“别再喝了。”我说。
“我浑身发抖……”
“别再喝酒。坐到那边的椅子上。”
那张椅子是仿维多利亚风格的。他坐在绒布椅面的边缘,双膝紧绷,胸口起伏,双唇颤抖,仿佛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呕吐。
他身后卧室的房门敞开着。我走了过去,朝里面张望。窗帘没拉,可以看到窗外的电报山和柯伊特塔【柯伊特塔,建于一九三三年,位于电报山顶,塔顶宽阔的视野可以三百六十度俯瞰旧金山市区及海湾的景色,是旧金山著名的地标建筑。】。窗户全都锁着。床铺皱皱巴巴,毯子被踢到了床尾一角。没看见其他什么东西。卧室里还有一扇门,那是卫生间,门开着,里面大部分空间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
房间里共有两部电话,其中一部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我往旁边迈了一步,拿起话筒,拨了“9”,打外线。我看了看手表:十二点三十七分。也就是说枪响时大概是十二点三十分。
我拨通了高等法院,让总台帮我转凶杀案件侦察组埃伯哈特警官,他是我当警察时最好的朋友,现在依然如此,我们的友谊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年。这一周以来我都没跟埃伯【埃伯哈特的昵称。】联系过,所以我不知道他这个周末是否值班。如果他值班的话,事情就好办些了。
事情如我所愿。三十秒后,埃伯哈特接起了电话。我告诉他我现在在哪里,并把我所知的全部事情跟他说了个大概。我说完之后,他怒气冲冲,仿佛被咬了一口:“通俗小说大会上发生命案!又是你们这些杰出人物中的一员,你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是我的错,埃伯。”
“我说是你的错了吗?十五分钟后见,也可能得二十分钟。”
我耳边响起了“嘀嘀”的挂断音。我放下电话,看着丹瑟尔。他仍然双手紧握双膝,身子微微前后摇摆,双目紧闭,整张脸皱成一团。你几乎能够看出他所承受的痛苦,既有精神上的,也有身体上的。
科洛德尼的尸体就在旁边,身下是织着玫瑰图案的地毯。我走到旁边,单腿屈膝俯视着尸体,同时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每当碰到由暴力造成的死亡,我都会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酷无情。不用触碰尸体就能看出,他是近距离胸口中枪。烧焦的火药与鲜血混在一起,沾满他白色衬衫的前襟。在他身上我没看到其他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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