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埃伯哈特。”
埃伯哈特?“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是的,我知道。开门让我进去,行吗?”
于是我按下开门钮,把他放进大楼,心中愤懑不已。我打开房门,转身回到卧室,穿上裤子。这时我听到他走了进来,进门的时候弄出了不少声响。很快,他开始扯着嗓子大叫我的名字。
我也冲他喊着,让他冷静点,然后穿好裤子,走了出去。我不知道会看到一个怎样的埃伯哈特,但我想应该跟他平常的样子差不多: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乱,嘴里叼着一支烟斗。然而眼前的情形让我大吃一惊,目瞪口呆。他站在沙发旁边,双腿发软,身上酒气熏天,站在房间这头就能闻到。他没穿西装,而是穿了一身运动服,衬衫皱皱巴巴,扣子缺了一颗,裤子前面的纽扣半开。此时他满脸胡楂,头发乱七八糟地直竖着,仿佛狼牙棒上的刺,潮红的脸颊闪着汗水油光,眼中布满血丝,好像两道血红的伤口。我认识他已有三十年,但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从来没有。
“你他妈的怎么了,埃伯?”
“你他妈的怎么了。有没有咖啡?”
“我去煮一点。你在这里干吗?”
“我路过这附近。”他说,“觉得可以进来坐坐。”
“哦。”
我去厨房往水壶里接了点自来水。他跟着我走了过去,靠在门旁边的墙上,在衣服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摸出烟斗。他把烟斗塞进嘴里,叼在嘴角。
“你出去找了个情人,嗯?”我一边说,一边把水壶放到炉子上,打开煤气开关。
“是的。”他说。
“感觉好一点了?”
“不。感觉糟透了。”
“你看起来的确糟透了。你怎么不回家?”
“我跟你说了,我在附近。”
“这意味着什么?”
“我昨晚是在格林尼治过的。”
“你认识格林尼治的什么人吗?”
“刚认识的一位女士。昨天晚上遇到的。”
“啊哈。是这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你觉得我太老了,不能去酒吧泡女人了?不,我可是大众情人。你有可能泡不到女人,因为你挺着个啤酒肚。我不是。”
我舀了几勺速溶咖啡,放进两个茶杯。“恭喜。这么说你找到人上床了。你今天打算怎么去上班,就现在这副样子?”
“没有。”他说。
“没有?没有什么?”
“我没有跟人上床。”
“太糟糕了。她不愿意?”
“噢,她愿意。我也愿意。”
“好吧,然后呢?”
他伸手推了下墙,转身走向餐桌旁的椅子,重重地坐了下去,烟斗从嘴里掉了下来,砸在桌子上,撒出几道烟灰和烟丝。他坐在那里,看着桌面,皱起了眉头。
“狗屎。”他说道。
“如果你不是来吹嘘你的征服伟业的话,”我问道,“你来干什么?”
“喝咖啡。我就在附近。”
“得了,埃伯,我对你了解得很。肯定有原因,否则你不会这样子跑过来的。”
“你觉得你了解我?没人了解我。特别是黛娜,她最不了解我。你想听点有趣的事情吗?她昨晚给我打电话了。我刚到家两分钟,她就打了过来,自从她离开之后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打电话的原因是,她觉得我可能很担心她,所以她想告诉我她很好。没问我怎么样了,没问事情怎么样了,就想让我知道她很好,跟一个朋友在一起。她是这么说的,‘我跟一个朋友在一起。’她的浑蛋情人,她就是跟他在一起。”
“所以你就出门喝酒,找人上床?”
“没有。你没听我说话吗?我没跟人上床。”
“好,你没有。今天晚上再回去看看那位女士,也许你会走运。”
“走运。是啊,她把我赶了出来。”
“什么?”
“她把我赶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她没能跟人上床。”
“埃伯……”
“她说我是男人中的蹩脚货,把我赶了出来。”
水壶厉声响了起来,我伸手关了煤气。
“昨晚我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埃伯哈特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今天早上……”他的脸皱成一团,有那么一个难堪的瞬间,我以为他会大哭出声。但他只是用手揉了揉眼睛,回复了刚才的表情。他抬起头看着我,像周日上教堂祈祷时一样哀求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跟我一样年纪,你知道这种事……你明白吗?”
我明白,是的。为什么他会过来,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整件事情——他的样子,他刚才说的话,他将要说的话——这简直太有漫画效果了,但也实在太悲惨。
“我不行了,”他说,“我没法让这个婊子养的起立敬礼。”
02
我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他倒咖啡,严厉地斥责他,跟他说这只是暂时的——由于压力、由于黛娜离开带给他的心理冲击、也可能是由于昨晚那个女人和当时的环境。当然,这些他全都知道,但他心情沮丧、寂寞孤单——埃伯哈特这种人能够体会到的最深的沮丧与孤单——他需要富有同情心的朋友告诉他这些事情。后来,他似乎感觉好了一些。可对我来说,这一天的开端可不怎么样,再加上昨晚西比尔·韦德刚跟我讲述了那段糟糕的往事,我感觉跟上周日一样,心情极为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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