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造成这个奔跑者如此恐惧的原因并没有显示出来,不管那原因是什么;但是,现在,开始看得见它了,远远的,在海滩上面,有什么淡颜色的东西扑闪着,以极快的速度没有规律地来回运动。它也很快地变大了,原来,它是一个裹着惨白织物的形体,织物随风鼓动着,它的形状不太清楚。它的动作中有什么东西使得帕金斯在闭着眼的时候很不愿意看见。它会停下,举起胳膊,把身体弯向沙滩,然后俯身穿过海滩,跑到水边,又跑回来。然后,挺起身来,再次以一种令人目瞪口呆而且令人恐怖的速度继续向前。终于,这个追赶者从左至右扑过来,扑到离防波堤上那个奔跑者蜷缩着的隐身处只有几码远的地方。到处扑腾了两三次以后,它停了下来,站直了身子,双臂高举,然后朝防波堤急冲过去。
帕金斯总是在这个时候没有决心把眼睛继续闭着。虽然他对于视力初发障碍、大脑过度工作、抽烟过量以及诸如此类有很多担忧,但终于还是决定点亮蜡烛,拿出一本书,醒着度过这个夜晚,这总比受这种不停歇的幻觉的折磨要好。他已经很清楚地看出来了,这只能是他那天走路和思考所引起的一种病态反应。
火柴在火柴盒上的刮擦和火柴的光亮必定惊起了某种夜行动物——老鼠或是别的什么——他听见它窸窸窣窣地从他床边的地板上急跑过去。天哪,天哪!火柴灭了!真愚蠢!但是第二根燃烧得更好一些,于是蜡烛点着了,书也拿出来了。帕金斯聚精会神读书,直到一种有益健康的睡眠向他袭来,而且他很快睡着了。因为,在他有规律而且谨慎的生活中,这大约是第一次忘了把蜡烛吹灭,第二天早晨八点他被叫醒的时候,烛台上还有一点微光闪烁着,小桌子上很悲哀地被一堆蜡烛油弄脏了。
早餐以后,他待在房间里,最后整饰一下他的高尔夫球装——机运又一次分配了上校做他的搭档——这时一个女仆走进来。
“噢,如果您愿意,”她说,“您想要您床上再有条羊毛毯吗,先生?”
“啊!谢谢你,”帕金斯说,“是的,我想我愿意要一条。天气似乎可能变得很冷。”
“我应当把它放到哪张床上,先生?”她问。
“什么?噢,那张——我昨晚睡过的那张,”他说,用手指着。
“哦,是的!请您原谅,先生,但是您似乎把两张床都试了试,无论如何,我们今儿早上得把两张床都整理好。”
“真的吗?多么荒唐!”帕金斯说,“我肯定从来没有碰过另外一张,除了放一些东西在上面。它看上去真的像有人睡过一样吗?”
“哦,是的,先生!”女仆说,“嗯,所有东西都弄皱了,而且扔得到处都是,如果您能原谅我,先生——我得说,很像什么人过了很糟糕的一个晚上,先生。”
“天哪,”帕金斯说,“哦,我把行李打开的时候,可能把床弄得比我自己想象的更乱。我很抱歉,我肯定给你添了额外的麻烦。顺便说一下,我在等一个朋友——一个从剑桥来的绅士——他不久就会来,而且会占用它一两个晚上。那没有什么关系,我想,是吗?”
“噢,是的,肯定没关系,先生。谢谢您,先生。我肯定这一点也不麻烦,先生。”女仆说着,离开了,咯咯笑着和她的同事说去了。
帕金斯出发了,下定决心去提高他的球艺。
我很高兴地报告他在这件事上进步如此迅速,上校本来对与这个搭档第二天的运动前景颇有怨言,但随着上午时间的流逝,上校变得相当亲切、健谈起来;他的声音在平地上隆隆响起,正如我们自己的一些小诗人所说的:就像某种低音钟在大教堂的塔楼里轰鸣。
“昨天晚上那风,真特别,”他说,“在我老家,我们会说是某个人吹哨子把它招来的。”
“你们会这么说,真的!”帕金斯说,“在你老家现在还流行着这种迷信吗?”
“我不知道关于迷信的问题,”上校说,“约克郡海滨,还有丹麦和挪威,他们全都相信这个;我的经验是,告诉你吧,这些乡下人坚信的东西,世世代代坚信的东西,一般都有点根据。不过,该你击球了。”(或者不管可能是什么:打高尔夫球的读者得会在适当的间歇里想象出合适的题外话。)
谈话又开始的时候,帕金斯稍稍有点儿犹豫地说:
“关于你刚才说的,上校,我想我应当告诉你我自己在这些问题上的观点是很坚定的。我,事实上是一个坚定地不相信所谓的‘超自然物’的人。”
“什么!”上校说,“你想告诉我你不相信预知能力,或者鬼,或者任何这一类的东西吗?”
“不相信任何这一类的东西,”帕金斯坚定地回答道。
“好,”上校说,“但是那样的话,对我来说,你一定比一个撒都该人(撒都该人是古代犹太教一个派别的成员,该教派否认死人的复活、灵魂的存在、来世和天使等。)好不了多少。”
帕金斯正要回答说,按照他的意见,撒都该人是他在《旧约》中读到的最明智的人;但是他对于那部作品里是否提到了这些人觉得有点儿怀疑,于是他宁愿对于这种谴责一笑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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