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读过有关拷问的书籍。书上说,如果被拷问者想隐瞒什么事情或任何事情时,他们会咬紧牙关,不喊叫,脸部不扭曲,不表露出任何迹象,无论如何不让拷问者得到任何满足感。佩雷斯太太脸上的某种东西让我想起了这些。她是在强打精神。她只用一个小小的战栗接受了打击,别的什么也没表露出来。
她盯着尸体看了好一会儿。谁也没说话。我意识到,我正屏住呼吸。我把注意力又转到佩雷斯先生身上。他正看着地板。眼睛是潮湿的。我能看到他的嘴唇颤动了一下。
佩雷斯太太目不斜视地说:“那不是我们的儿子。”
沉默。我没想到会这样。
约克说:“佩雷斯太太,你肯定吗?”
她没回答。
“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才十几岁,”约克继续说,“我知道,他那时留着长发。”
“是的。”
“这个男人的头发被剃掉了。他还留着胡须。佩雷斯太太,你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他了。请慢慢辨认一下。”
佩雷斯太太终于将目光从尸体上移开,转眼看着约克。约克不说话了。
“这不是吉尔。”她又说了一遍。
约克吞了下口水,看着佩雷斯先生说:“佩雷斯先生,你认为呢?”
佩雷斯先生费力地点了点头,清清喉咙,说:“甚至都不太像。”他说完就把眼睛闭上了,脸上的肌肉又颤动了一下。“只是……”
“年龄相当。”佩雷斯太太替他把话说完了。
约克说:“我好像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
“如果你失去了那样一个儿子,你随时都会纳闷。对我们来说,他永远只有十几岁。但如果他没死,是的,他和这个强壮的男人差不多大。因此,你会纳闷:他会怎么样?他会结婚吗?会有孩子吗?他外表怎样?”
“你肯定这个人不是你儿子?”
佩雷斯太太笑了笑。这是我看到过的最痛苦的笑容。“对,警探,我肯定。”
约克点点头:“抱歉把你们带到这里来。”
他们正要转身离开,我说话了:“让他们看看那只胳膊。”
三个人都往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佩雷斯太太的目光像激光一样射向我。那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种奇怪的狡黠,也许是一种挑战。佩雷斯先生先说话。
“你是谁?”他问。
我却看着佩雷斯太太。那种痛苦的微笑再次出现在她脸上。“你是科普兰家的孩子,对吗?”
“是的,太太。”
“卡米尔·科普兰的哥哥?”
“对。”
“你就是他们找来确认身份的人?”
我本想解释一下简报和戒指的事,但好像已经没那么多时间了。“看看那条胳膊吧,”我说,“吉尔胳膊上有个很大的伤疤。”
她点点头:“我们的一个邻居家有骆驼。他家有道带刺铁丝网护栏。吉尔很擅长爬高。八岁的时候,他想翻过那道护栏,结果脚下一滑,铁丝网深深扎进了他的扃膀。”她转头看着丈夫,“乔治,他缝了多少针?”乔治·佩雷斯脸上现在也浮现出那种痛苦的笑容:“二十二针。”吉尔给我们讲的故事却是另一个版本。他杜撰了一个持刀打架的故事,听上去就像《西城故事》(的蹩脚翻版。尽管我当时还是个孩子,但我也不相信。因此,我对现在出现的这种不吻合几乎不感到吃惊。
“我从夏令营起就一直记得,”我用下巴指指那堵玻璃说“看看他的胳膊吧。”
佩雷斯先生摇摇头:“但我们已经说过——”
他妻子举起一只手,示意他闭嘴。毫无疑问,这里她说了算。她冲我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回到玻璃后面。
“让我看看。”她说。
她丈夫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但仍然走到窗前,站在她身边。这次,她拉起丈夫的手,紧紧握着。那个留胡须的人已经把轮宋推走了。约克敲敲玻璃。那个人立即站起来。约克让他把轮床推回窗前。那人照办。
我走到离佩雷斯太太更近的地方。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好像有点熟悉,但记不起在哪里闻到过。我站在他们身后大约三十厘米远的地方,从他们的脑袋之间看过去。
约克按下那个白色对讲按钮:“请把他的咯膊给他们看。”
那个留胡须的男人将床单向后拉拉,动作仍然很轻,值得敬佩。伤疤就在那里,是被感染过的刀伤留下的。佩雷斯太太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但那是什么样的微笑啊?是痛苦,幸福,迷惑,虚伪,老练,还是自然的笑?我说不出来。
“左边。”她说。
“什么?”
她回头看着我,说:“伤疤在左臂上,吉尔的伤疤在右臂,而且吉尔的没那么长,也没那么深。”
佩雷斯太太还转过身来,把一只手放在我手臂上:“这不是他,科普兰先生。我明白你们为什么希望他是吉尔。何他不是。他不会回到我们身边了。你妹妹也不会。”
06
我回到家时,洛伦·缪斯正像狮子一样踱着步,仿佛附近有一头已经受伤的羚羊。卡拉在汽车后座上。她的舞蹈课再过一小时就开始了。我不会送她去。我们的保姆埃丝特尔今天已经回来了。她会开车送卡拉去上课。我付给埃丝特尔的工钱不低,我也不在乎。你能找到会开车的好保姆吗?她们想要多少薪水,你都会照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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