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在布里恩茨湖边住过一所精致的小房舍,这所房子就是依样建造的,只缺了当地的一片山景。”
“缺的何止山景呢。”我心中暗自想道,却还是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开口说:“领我去屋里看看吧,一定美轮美奂。”
他带我四下转了转,别居里有着十分气派的厨房,全是花岗岩配铬合金,客厅里有成对的壁炉,双双通到露天平台,平台俯瞰着树林和湖泊。地下有间娱乐室,里面摆放着一张斯诺克台球桌、飞镖、环绕立体声、吧台,还附带一个平台。娱乐室延伸出一间桑拿浴室,旁边则是一间酒窖。楼上还有五间卧室,德西把其中第二大的一间给了我。
“那间屋我重新粉刷过,我知道你喜欢暗玫瑰色。”
其实我早就不再喜爱暗玫瑰色了,那已是高中时代的往事。“你真是个贴心的人,德西,谢谢你。”这句话我说得发自肺腑。我每次说“谢谢你”都挺费劲,我也不爱开口说这句话,人们尽了他们的本分,却还要等着你锦上添花地夸上几句,凭什么呢?!
不过德西一心沉溺于别人的谢意之中,仿佛一只正受爱抚的猫,差点儿乐得拱起了背,此时此刻,说声“谢谢你”还是值得的。
我将带来的包放到了自己的房间,千方百计示意晚上难以奉陪——我得瞧瞧人们对安迪的自白有什么反应,还得瞧瞧尼克是不是已经被捕;可我嘴里说出的“谢谢你”看来还远远不够分量,德西已经事先布置好了一切,非要让我欠下一笔还不清的债不可。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仿佛在说“给你个特别的惊喜”,伸手握着我的一只手(“我还有事要告诉你”,他说),又把我拉回楼下(“我真心希望你会喜欢”,他说),来到厨房的走廊上(“花了很多工夫,但绝对值得” ,他说)。
“我真心希望你会喜欢。”他又重复道,猛地推开了门。
我顿时悟了出来:那是一间玻璃温室,室内是数以百计、各种颜色的郁金香——时值七月中旬,德西的湖边别居里却盛开着朵朵郁金香,为此专门辟了一间屋,专门送给一位佳人。
“我知道郁金香是你的最爱,可是郁金香的花季实在太短了。”德西说,“因此我为你搭了这间屋,这里的郁金香将全年盛开。”
他伸出一条手臂搂住我的腰,带着我向花丛走去,好让我尽情观赏美景。
“全年盛开的郁金香哪。”我设法让眼睛透出几抹神采。在高中时期,郁金香确实是我的最爱,当时又有谁的最爱不是郁金香呢,郁金香在20世纪80年代末可算得上风行一时。眼下我的心头好已经变成了兰花,它跟郁金香几乎截然相反。
朵朵郁金香正迎着空中用机械洒下的水雾轻轻摇摆,德西在我的耳边低语道:“尼克会为你费这样的心思吗?”
“尼克甚至从来都记不住我喜欢郁金香。”我按着正确的答案说道。
德西的美意确实温柔甜蜜,十分温柔甜蜜,他竟然专门为我备下了一间花房,仿佛一个童话故事,但我却不禁觉得一丝心惊:我给德西打电话是二十四小时之前,可眼前的郁金香并不是新栽下的,那间卧室闻起来也并没有新鲜油漆味,我不由有些纳闷——去年他的来信陡然增多,信中的腔调深情款款……从什么时候起,德西就想把我带到这儿?他觉得我会待多久?难道待上好一阵,足以看尽一年中日日绽放的郁金香吗?
“我的天哪,德西,简直犹如童话故事。”我说。
“那也是属于你的童话故事。”他说,“我希望你能看到生活可以变得多么美好。”
童话故事里可少不了夺目的黄金,于是我等着他给我一沓厚厚的钞票或一张薄薄的信用卡,总之给我些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德西又带我把一间间屋走了个遍,以便让我找出第一次错过的细节好好惊叹一阵,最后我们回到了我的卧室,那是间粉嫩嫩、娇滴滴的屋子,我从一扇窗户向屋外望去,注意到这栋别居周围环绕着一堵高墙。
我突然紧张地脱口而出:“德西,你可以给我一点儿钱吗?”
他居然装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你现在已经不需要钱了,对吧?”他说,“你不用付租金,屋里储备着食物,我还可以为你带新衣服过来——这话并不是说我不喜欢你身上这一套。”
“我觉得身上有点儿现金会让我更加安心,要是出了事呢,要是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呢?”他打开钱包取出了两张二十美元的钞票,轻轻地放在我手里,“给你。”他溺爱地说。
我不禁纳闷自己是否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尼克·邓恩 事发之后十日
我竟然如此自大,真是大错特错。不管这本日记是个什么玩意儿,它定会将我打进十八层地狱,我简直可以一眼看到根据本案撰写的小说会有个怎样的封面:封面采用血红色背景,上面登载着艾米与我的黑白结婚照,书封上赫然写着“书中收录了十六页从未曝光的照片及艾米·艾略特·邓恩的日记摘录——已逝的香魂还在世间留下了只言片语……”以前我曾不时在家中发现一些蹩脚的真实罪案书籍,艾米这种见不得光的消遣让我觉得很奇怪,却又有几分可爱,当时我还以为她总算放下了架子,读起了休闲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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