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旁边,无聊起来,哆嗦哆嗦腿,看看周围.嗯,田静吃回来了,后面是方擎岳,啊,还有任莉莉,带着她儿子.
大家零散地坐下.
我本以为人多了,必然要开始聊刚才的事,我也好从中了解点东西.谁知等了半天没动静.谁都不开口,只是坐着呆着,偶尔递递眼神,似乎更中意这种无声交流.
田静偷瞄方擎岳,发现他正在看她,就抿抿嘴,扭过脸假装看电视;方擎岳别开眼睛,干咳一声,长出口气;任莉莉听见了,掀起眼皮瞧瞧,赶快转向她儿子,好像全副精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算看出来了:大家好像都想说点什么,可是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所以就在非正式地拼定力.我自愧弗如,认输了.
"今天还真闹呀."
我不痛不痒地捅出一句,没想到反响热烈.
"就是呀,搞什么搜查,东西都弄乱了,还得我收拾."任莉莉抱怨.
"他们还说要再来呢,我可不希望,已经够烦了."田静附和.
"现在倒好,大家都扣在这儿,想走也走不成了."方擎岳向田静那边瞟着,面带笑容,一点都看不出着急.
这情景让我又想起笼中鸟.你把一只挂在树上,它不叫;等挂了一群,它还不叫;但只要有一只叫了一声,就开始此起彼伏,想拦都拦不住了.
"我今天刚到,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这都怎么回事呀?那个死了的吕良到底是什么人呀?"
任莉莉抢先回答:
"那些人说,他是什么罪犯,是吗?这消息真意外.我觉得,他也就是脑子有点问题,人怪了点,要说是坏人……不像."
"确实挺怪的,我看是这里有问题."方擎岳表情夸张地点着太阳穴,"一个大男人……那样,唉!有一次我去水房洗脸,正好碰上他在里面洗手.你猜怎么着?他捏着肥皂搓,把每根手指间的夹缝都抹到,手心手背慢慢摩擦,让你感觉洗手是一种娱乐,他正在享受.然后他越摩擦越快,像疯了似的,还特别使劲.等终于用水冲干净了,拿起肥皂,再来一遍.他洗完一次手,那肥皂得磨薄了一层."
"你也看见过呀,我那次也……没错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样."任莉莉笑着,兴奋地像遇到知己一样.
"那人是有点古怪."老板也插进来,"那天早上他出去,没两分钟就冲回来,一溜烟往楼上跑.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就跟上去看.结果他使劲拉拉门把手,然后瘫了似的靠在门上,特放心地说'还好,锁门了'……"
还有这种人呀?我都不敢相信了,他们却颇有同感地点头.
"他住几楼呀?"
"三楼."
失策!搜查的时候应该过去看看呀,当时怎么没反应过来呢?
任莉莉看看大家,又说:
"还不止呢.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好多人聚在这儿,看《法制》节目……"
方擎岳响应:
"怎么不记得?印象深刻呀."
"你们说什么呢?"我问,隐约觉得要说到正题了.
方擎岳一张嘴,被任莉莉抢过去:
"那次演的,好像是什么在大学里贩毒的案子.大家都看得好好的,他看着看着,忽然'嘿嘿嘿'笑起来.我们都吓着了,不看电视了,改看他.他小声说,'你们不觉得,用旅馆--就像这里--贩毒,不也挺好的吗?'"
好!这回完美了,张臣的法子彻底用不上.还想用都有谁知道他发现内幕来排除呢,他这么大庭广众一嚷嚷,谁不知道倒新鲜了.
"他当时的声音特别神秘,还挺自豪.说话的时候死盯着地板的一个点,脸上笑得那么诡异,就好像地面上有什么我们看不见只有他看得见的东西,那样子真让人发毛."
"然后呢?"
老板接过来:
"这是我的店呀,能让他这么胡说?不是给我找麻烦吗?我说你别瞎猜,根本没这回事."
趁停顿的工夫,任莉莉又夺回话头:
"接着他就转过来,问我们觉得怎么样.我们当然说无稽之谈,没有的事儿.他就急了,眼睛瞪圆,一只手压着胸口,掏心掏肺似的:'我的直觉没错过,相信我,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她大概模仿得很像,让我回忆起信中的措辞.我就觉得写信这人有点……
方擎岳张着嘴,摔着手,好像想补充两句,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说什么.大家好像都有些激动了,但田静还是温柔地点点头,用始终悠扬的声音说:
"这种人呀,我倒觉得,不能说他怪.从某种角度讲,他是很正常的.我虽然是哲学专业的,但是选修过心理学.现在有个特别流行的词,叫'强迫症'.像什么反复洗手,总是觉得自己没有锁门,就是典型的病征啊."
方擎岳赞赏地笑道:
"你懂得真多."
田静羞涩地一笑:
"还有呢.有这种心理疾病的人,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经常疑神疑鬼,比较常见的是被迫害妄想."
"是不是老觉得人家要害自己?"任莉莉眼睛一亮,"可不是吗?那天,就是他让咱们相信他的那天晚上的第二天,中午,大家都吃饭呢,他突然冲进饭厅,声音都岔了:'是谁?谁?谁想杀我?'这么没头没脑的话,谁听得懂呀?后来他又嚷了半天我才明白.他不是摄影师吗?这城市临海呀,他早上去海边拍照,站在一块石头上,结果掉海里了.这倒是真的,我看他衣服半湿半干,可是他硬说有人推他,要不是他擅长游泳就回不来了,这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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