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寒,说话!"
"我在!"
"嗓子好了?"
"嗯."
"我失望了!你失声这几天,我们耳根难得清静呀.就是清理现场有点难,一做值日,收拾出好多纸条来,什么'文羽,咱们吃饭去呀!',要不就是'帮我把作业本拿过来'……"
"我说不出话,只能写条了.有道是:'声',亦我所欲也;'意',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声'而取'意'者也."
"刚能说话又开始……气得我都忘了要和你说什么了.假期给我在家好好待着啊,少折腾.再感冒,上课我们不帮你答到."
"也不是我自己想病……"
"你不想?靠着墙坐了一夜算什么?愿意熬夜我不拦着,你倒衣冠整齐呀,还晾着……人家'思想者'什么都不穿都不得病,为什么?因为他是雕像!你是吗?不是就别逞能……"
"我那不是脱衣服脱到一半,忽然想起点儿事来……"
"然后就琢磨了一宿?有什么的呀?不就是第二天,要为咱们学校的事,出庭作个证吗?你一个尸体发现人,连死人都见过了,一屋子活人有什么可怵的?再说,你要想,你躺着想.我大晚上的起夜回来,看着上铺坐着一个,你想吓死人呀!"
"我又不是真一夜没睡……"
"你要不是天亮的时候靠着墙睡着了,你能感冒吗你?算了,不说了,再说,我非得摸着电波爬过去掐死你!"
那边没了声音,杜公子低声嘟囔:
"死徐宁……"
谁料对方还没挂机:
"说什么呢?还敢骂我……"
为表示情形出乎意料,杜公子模拟向前栽倒的动作,却在最后悬崖勒马时真的捂住额头.他显然忘了自己现在的体质.
他凝视了手机一会儿,扯到嘴边当步话机用:"在下岂敢,在下惶恐!"随即捏断联系.
回头看看我们,大概是没心情也没心力讨论先斩后奏的问题,长出口气说:
"我们上车吧."
我们被安置在硬卧车厢,张臣为局里没有更多经费而扼腕.其实我看已经很好了,毕竟两个都是下铺.
火车开动后,我发现和杜公子实在无话可说.平时就只是点头之交,很难有什么共同语言,偏偏住对门,彼此的情况都知道,想废话也废不出来.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一个话题从来没有超过三句.他也只是敷衍地随口应和,我相信这绝对是生理原因.
他终于去休息了,不管从什么角度,我都赞成这个决定.我开始自行其是,观观景,啃啃带来的面包,翻翻随行的侦探小说,不时忠于职守地过去看他一眼.第一天算是平安无事地过去.
晚上了,我关注起火车上的铺位.上中下三层,六张床连在一起,让我想起某种养鸟的笼子.我和杜公子的床只隔一块板,真正的"隔壁".我睡前决定,回去后告诉小琳:我曾经和杜公子"同床共枕"……
第二天,他过来我这边,气色明显好了很多.我说什么来着?睡觉是真正的"万灵丹",包治百病.哪里不舒服,睡一觉准好.
这次,换他主动和我聊.果然比我有技巧,一语中的地谈起我摊放在床上的侦探小说.我开玩笑地说:"一般的侦探都是:一出海就沉船,一上飞机必遇恐怖份子,一搭火车准死人.你可别这样."他笑起来说应该不会.
局面似乎就此打开.我们说到这次旅行的目的上.那封信我没有看完,但他说内容也就我看的那么多了,往后又是一些恳求相信的辞句.信中令人气愤的并没有出现怀疑对象的名字,连性别也不能确定.目前只知道来信人叫吕良,而旅馆的招牌是"如归",取"宾至如归"之意.我打趣说听着怎么这么不吉利,好像鬼门关,进去就出不来了.他也笑了,但笑容略带些忧郁,似乎不只当它是玩笑.
我连忙转移话题,说我一直很好奇(这倒是真的),让他给我讲讲《校园惨剧》的具体情况.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似乎不愿详述.反而和我说起他们学校的奇人奇事,宿舍的日常生活,上课、翘课、互抄作业、突击复习……
他说得很高兴,我却在心底长叹.唉,偶像这东西,真的之能远观,距离产生美感是绝对的真理.现在在我面前的,哪里还是我想象出来的英明神武的大侦探,分明就是一个满坑满谷一抓一把的普通大学生.
听到有趣处,我也会插上两句,互动性比昨天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我并不轻松.真的聊起来,最大的问题便是称呼.我叫他什么?"杜公子"只是戏称,"杜落寒"这名字取得实在绕舌头,又没熟到可以叫"落寒"的地步."小杜"?万万不可能.我们相识,是因为他不久前帮了我,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我恐怕这辈子没机会在他面前倚老卖老了.
思前想后,怎么都不合适,只好"你"个不停了.
一场天聊到中午,"隔壁"过来一个穿着土气的女人.我见过,她和她女儿住杜公子上面.她说孩子在上铺呆着,她怕她掉下来,问能不能借杜公子的铺位玩一会儿.
谈话被打断,他一怔,但立刻点头.
女人眉开眼笑地走后,我立刻用胳膊捅他:
"你不怕她要和你换铺?"珍贵的下铺呀!尤其从票价上讲.
他又一楞,然后就笑了,让我搞不清他是根本没那么想,还是想到了也不在乎.
52书库推荐浏览: 水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