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刚才没说话。
“我是说,你之前是不是提到过一句,这女孩子用钢笔戳自己的手?”
“是啊!”
“那她和我是同类!”
“……”
他说着举起自己的手,与默涵不同,他是在左手,我也可以看到斑斑驳驳的,虽然长好了伤口,可还是坑坑洼洼的手指头。
我之前从没注意过这个细节!
“我割伤自己的手指,是因为我总在不自主地画画,特别是我会画起一个女人来,她让我感到害怕。可我还是不停地要画,我是个左撇子,所以我割伤自己的左手。这个女孩子也是一样。”
“等等,她不会画画。”
“别说这种蠢话!”John对任何无趣的问题都不能容忍,“我还是男的,她还是女的呢!这不是关键问题。看这里,这句话,看到了吧?你注意到什么?”
我一时被他弄晕了,吭唧了半天:“我觉得这是对话。默涵在回答一些问题。”
“对啦!什么吃鸡汤啊,什么学校里的别扭啊,如果是写日记,直接陈述就好了,有必要写成对话形式吗?这说明,她以这种方式,来完成自己与幻觉之间的交流。”
“所以,这些文字,都是有上句没下句的,因为提问都是在脑海里完成的?”
“正是如此。所以她最初呈现的,应该是幻听。”
“可是……”我搞不懂,“她可以听到,因此作出回答,可为什么她要写出来呢?说出来,像咱们对话这样,不是更简单吗?”
“你怎么那么笨!经常自言自语,别人会拿你当什么。幻听最初发生的时候,这女孩还是有许多现实意识的,她可能发现自言自语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因此便转为更安全的文字工作。”
原来如此……那么说,默涵当天又在自习课上写东西了,但她不愿意继续写,于是,用钢笔戳伤自己的手。
John继续说:“哦,哦,你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很好,这姑娘有幻觉可以说是确信无疑的了。没有正常人能长期伪造这种东西,你试着想想看,一个人只说答案,而不说问题,有多困难。”
我试了试,果然很吃力。逻辑这种东西,不许人类做出忽左忽右的跳跃性反应。
“果然,说两句还算凑合,说一年可不行。”
“对,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还不清楚,为什么这对话跳跃性如此之大,好像提问的人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带动着女孩的回答也是大起大落的?”
哦,我倒是理解这个问题,因为之前没有告诉John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我说:“哦,那大概是因为,女孩的幻觉并非一个。她的脑子里,同时出现两个甚至更多的幻觉。”
岂止是两个啊,分明是一大家子人。
迄今而知,可以确定的是“辉辉”和“辉辉的爸爸”,也就是我。不过前者应该是个男孩,后者呢,是个成年人。鉴于那天夜里,辉辉的爸爸这个角色是第一次出现,所以日记中的另一个身份,不可能是爸爸,那是谁?
John兴趣盎然地,同时也是不露声色地琢磨着:“好极了!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喂,你能不能把全部日记交给我?”
能吗?我怀疑。John是个危险分子,他被关在医院里,还好点,可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跑出去。
“你在犹豫什么?!”他急不可耐,紧逼不舍。
“你等我想想。”
“想什么呀!一个人写日记,就算是问答,也不可能出现自己的名字!我又不可能知道她是谁,就算知道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感兴趣的只是她的问题。”
“好吧,”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可不敢全都给他,“给你最后这部分吧。”我从提包里取出最近两个月的日记,塞在他手里。又有些疑惑地问:“这东西,医护人员不会没收吧?”
“怕什么,我又不能拿几张纸自杀。就算没收,也会还给你的。明天你来取吧,顺便听我的结果。”
事已至此,当然也只好这样。
我告辞离开,John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低头审视日记的复印件。
在没人的地方,我偷偷摸了摸自己的睾丸,哦,挺大的。
四、青天大老爷
老年人居丧,是个特别可怕的时期。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件很可悲的事情,特别是像刘紫建的家庭这样的特殊情况。
刘紫建的母亲中年丧夫,晚年丧子,悲哀的一生绝非用言语可以概括。
儿子一死,她的全部指望就落了空,更不要说现实生活的窘困。老威对人家的这份关心,并非毫无出处。
刘紫建的死讯,应该是在前天晚上通知到家的。老太太悲痛欲绝,这大概不难想象。而今又过了两天,不知道情况会否好转。
以前有学者①提出了悲伤的五个阶段:否定——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许多人都听过这个理论,殊不知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五个阶段未必有明显的界定。『①库布勒·罗斯。』
至少,在刘紫建母亲这里,我认为愤怒和讨价还价就不见得还会出现,而否定、抑郁和接受,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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