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对这些画像已经耳熟能详,每次他抬眼望着威廉七世的画像时,就会油然想起洛丁告诉他的事:威廉七世对可优花园的尖塔了若指掌,而他和洛丁就是坐在那个可优花园尖塔下复习着这个家族的故事。此刻他望着威廉七世的画像,有点心虚地感到:似乎画像里的人早看穿了他。多么讽刺的巧合。
然而有件事对他有很大的帮助。就如洛丁当初在那家绿人餐厅里对他说的一样,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段——他如何坐船出走,而不是自杀——他必须撒点谎外,他可以很自在地把往后的生活如实描述,而不必有任何改动;何况亚叙别家人也一定会尽量避免谈到那段不快的“最开始”的经过,因此他不需要在谈话的内容上太费心机。
他甚至也不需要花精神去注意餐桌上的礼仪。洛丁也告诉过他这个好消息:亲友中除了出身大家闺秀的南丝以外,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这一点要比当年谨守老套的孤儿院自由多了。
所以博来不需要怎么改变他的用餐习惯。他的表现让露丝有点失望。
“你没有用叉子吃东西。”她看到博来一脸不解,又说:“我看美国电影都是这样的:他们用刀子切好东西,就用叉子叉起来吃。”
“我也没像他们那样嚼口香糖啊。”他补充说。
“真不知道他们的饮食习惯是怎么演变的。”碧翠说。
“也许在早期他们刀子很少吧。”爱莲说。
“可是在早期他们应该有很多刀子才对。刀子太有用了。”西蒙说:“也许他们吃惯了肉丁,所以肉一切成片,他们就想快点放到嘴里,把它嚼成肉丁吧。”
博来一面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谈话,一面想着,他们这一家子真的是道地的英国人。他们可以在“死里复活”
的他面前自自在在地谈着美国的生活方式。他们甚至不需要问他“你记不记得”这一类的问题。
碧翠也愉快地看着大伙兴致勃勃地聊天。
“你吸烟吗?”碧翠倒了咖啡以后,把烟盒推到他面前问。博来因为有自己的香烟,而且也挺喜欢的,反倒将自己的烟盒凑过去给碧翠。
“我早就不吸了。”碧翠说:“倒是省下了一些钱。”
于是博来把烟盒给爱莲。
爱莲用手指碰了烟盒一下,又凑过去读烟盒上的字。
“博来·法拉。”她念着:“他是谁?”
“就是我。”博来道。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我也不知道。”
“他们真的是这样叫你吗?叫你博来?”
“是啊。”
“为什么会叫你博来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我的个儿不大吧?”
“博来!”露丝很兴奋地叫着:“我可以也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叫我的。”门开了,丽娜进来说有一个年轻人想见亚叙别女士,她已经把他引到书房了。
“哎呀,真是不速之客。”碧翠嘀咕着,又问:“你知道他来做什么吗?”
“他说他是新闻记者,”丽娜说:“但是看起来不像。长得斯斯文文的,一表人才哩。”事实上丽娜对新闻记者的印象,就如同博来对中产阶级生活的认识一样,都是从电影看来的。
“不行,”碧翠叫道:“新闻记者不见!”
“他说他是《西势时报》来的。”
“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来?”
“当然是要来采访有关柏特先生的事。”丽娜回答,还用大拇指指向博来。
“天哪,”西蒙也咕哝一声:“我早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来的。接风酒都还吃不到一半呢!”
碧翠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尽,对博来说:“走吧,博来!”
说着把博来拉了起来:“早点解决也好。西蒙,你也来吧。”
她领着博来走出餐厅,手拉着手,一面谈笑着走到书房。
碧翠的温暖相待让他产生一种无以名状的感情,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可是他现在必须全神应付这个新闻记者,再也没有闲情去分析这种感情了。
书房位于房子的里边,是比较阴暗的一间。碧翠在这里放了一张书桌、银行的账本,以及一些参考书。一个穿着整洁蓝色西服的矮小年轻人坐在里头,正翻着一本有关育马的书。他看到他们进来,随即把书放下,用浓浓的格拉斯哥的口音说:“亚叙别女士?我姓麦,在《西势时报》工作。很抱歉这时候打扰您,我以为您这时候已经用过午餐了。”
“我们开始得迟,又稍稍拖了一下。”碧翠回答。
“是这样的。”麦先生很了解地说:“很特别的事。其实我是不应该来打扰的,可是‘先报最新’却又是我的工作原则,而府上的大事正是最新的新闻。”
“我想你是指我侄儿回家这件事吧?”
“正是。”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的?”
“我的一个消息来源从喀莱尔一家酒吧听来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英]约瑟芬·铁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