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利亚思考尼克的话片刻,点了点头。“你妻子现在人在哪里?”
“她跟朋友在一起。”其实尼克并不确定这个小时她会在哪儿,不过他想,在不确定能否信任对方之前最好不要透露太多。
队长从桌上拿起对讲机,按下侧面的按钮。“鲍勃?”
“是。”对方回答,对讲机有相当严重的静电干扰。
“过来一下。”队长大声说,将对讲机放回桌上,随后转向尼克,“我老实告诉你,现在我们实在没有人手。如果没有人拿着枪指着你老婆的脑袋,很难判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危险。我知道你很担心,但不管那些抢匪是谁——我们以后会去调查,他们很可能早就跑远了,不会留下来等着被抓。”
队长又坐下去,继续处理文书工作。他拿起电话。
尼克转身四处张望。体育馆中央建筑的门开了,外面的哭号声也跟着涌入。他们在这栋建筑内替死者的亲属安排了休息的地方,一小群来自国内各地的人们从不曾想过,今天起床之后竟得面对这种局面。尼克了解他们的痛苦和悲伤,因为他自己也因茱莉亚的死痛苦过,也曾经站在她残破的遗体前哀悼。
面对所爱之人骤然离世,难免会有万千思绪起伏:怨恨、愤怒、自怜、愧疚、悲伤,甚至想到一些不可能的事。如果……会如何?要是……就好了。要是他因为塞车而赶不上飞机的话会怎样?要是我叫她等到下周一才去会如何?要是我没逼他把航班改成今天,好让我们下周能去海边玩,不就没事了?
……要是她突然因公事被叫下飞机呢?
尼克知道自己很幸运,他很有可能会孤单地站在这栋建筑物内,跟那些陌生人一样伤心欲绝,如此一来,他就再也不可能让茱莉亚起死回生。她曾经登上这架失事的航班,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手提行李,也扣上了安全带,坐上一架目的地是死亡的航班。
但茱莉亚却得救了,她逃过了一劫,从死亡航班上被叫下来……
可她只多活了七个小时,命运赐给她的那七个小时又被贪心的歹徒夺走,她永远都没机会了解这点,她不会想到,自己最后竟被那个救了她一命的抢匪所杀。
尼克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他们的父亲已经不可能依约回家了,死去的父亲让妻子独自一人面对这世界。他突然想到口袋中的怀表,好奇地想着,为什么他会被牵扯进这个扭曲怪异的白日梦中?为什么他有机会将茱莉亚从坟墓拉回来?这一切都是他在幻想吗?是一个他无法逃出去的希望之梦吗?他亲眼看到每个钟头倒退回去时,四周环绕着让人难以解释的一切;他看到茱莉亚的尸体躺在地上,但不久之后,又在厨房里看到活生生的她。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的时间流,跟周围的人完全不同。
中央建筑的门缓缓关上之后,哀泣声也被关在门外,他再次把自己拉回现实。他得把所有不合理的事和自己经历过的一切痛苦抛在脑后。他必须违背爱因斯坦的物理学,用心将时间的鸿沟补起来。今天,他会再次将茱莉亚从鬼门关拉回来,他会让“假如”成真。
带着无比的决心,尼克转身看着警察队长正跟一名身穿过紧黑衬衫,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说话,他的枪和枪套挂在蓝色牛仔裤的皮带上,双手被烟熏黑,满脸都是汗水。蓬乱的黑发说明了他是如何度过这一整天的。
“昆恩先生。”队长叫他过去。
尼克走近那位警探,希望他已经找到一个愿意相信他,并帮他阻止凶手的伙伴。
“昆恩先生,这位是鲍勃·夏诺。”
尼克转头过去,笔直地注视对方蓝灰色的眼睛。当他发现自己看着的人是谁时,心中升起一阵恐慌。
“鲍勃·夏诺。”那名警探正准备跟他握手。
尼克感到天旋地转。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在未来逮捕他的人,那时候,这名警探对待他的态度比老鼠还不如。这个男人曾站在审讯室里,拿着警棍对付他,还大吼着指控他谋杀茱莉亚;他曾拿枪指着他的头,恨不得立刻扣下扳机。
夏诺的表情跟尼克今天见到的绝大多数人一样:疲累、挫败、绝望。
“有什么事?”夏诺问。
尼克的眼神落到夏诺的颈部,他过紧的衬衫打开了几个扣子散热,露出健壮的胸肌;他脖子上没戴圣克里斯多夫奖章,尼克稍稍减轻了对这位警探的戒心。
尼克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他很难摆脱对这名男子的恐惧感,生怕他会认出他。当时尼克正是因为他而从审讯室逃出来,但他提醒自己,这些事都尚未发生。
尼克说:“有人在追杀我妻子。”
“你说‘追杀’是什么意思?”夏诺的语调中充满倦意。
“有人要杀她。”
“真要命,”夏诺语气中有着关切,“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尼克·昆恩。”
“那你的妻子呢?”
“茱莉亚。”
夏诺将他带到帐篷角落,拉出两张椅子,自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示意尼克也坐下。“要我拿饮料给你吗?水、可乐,还是其他的?”
尼克坐下,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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