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真的很像。」
「跟哪个人很像?」
「我奶奶年轻的时候。」
「你在耍我吗?」
其实山野边辽颇为紧张,并非故意开玩笑。他的手记里写着,没自信能打赢对方,当时害怕得只想逃走。
最后,男人不甘不愿地离开。不过,他不是畏惧山野边辽,而是瞥见附近有个年轻男人准备打手机报警。
那个拿着手机的年轻男人,就是本城崇。
女人道谢后离去,留下山野边辽与本城崇。「您是山野边先生吧?我拜读过您的小说。」本城崇忽然毕恭毕敬地开口。自从上电视后,常有陌生人找山野边辽攀谈,所以他不太惊讶,也毫无戒心。
「山野边先生,看来您很有正义感。」眉清目秀的本城崇微笑道。这句话虽然不带恶意,但他的态度不像闲话家常。山野边辽随口敷衍,想尽快抽身,本城崇却自顾自讲个不停。
根据情报部提供的资料,两人的对话如下。山野边辽的手记里并未提及这段内容,应该是情报部暗中搜集而来。
「您知道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与罚》吧?」本城崇没来由地冒出一句。
「嗯,我知道。」
「有部黑白电影《扒手》(Pickpocket),是改编自这本书,您听过吗?」
「不,我没听过。」
「那部电影里,男主角对警察说:『怀才不遇的优秀人类,拥有犯罪的自由。』」
「优秀的人犯罪又何妨,这也是《罪与罚》故事的起点。」
「于是,警察反问:『优不优秀,由谁来决定?』」
「我没看过那部电影。」
「男主角回答:『自己。』」
「由自己决定?可是,人往往会高估自己的能力。」
「电影里的警察也认为他的想法太荒谬。然而,男主角接着说:『只有一开始会犯这种错误,我以后会更谨慎。』」
「你想表达什么?」
「您不认为这句话很棒吗?那是我的理想。」
「理想?你是指哪一点?」
「男主角的冷酷。那位导演拍的电影,尽是荒谬无稽的悲剧。演员个个像木偶般面无表情,承受着悲惨的遭遇。山野边先生,您晓得其中的用意吗?」
「不清楚,我对那位电影导演所知不深。」
「那位导演肯定明白,世上充满无法避免的不幸,甚至可说是人生的本质。所以,电影中的人物只能默默承受一切。山野边先生,您十年前写的短篇小说《植物》里,身为画家的男主角不也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这篇小说?」
「我非常喜爱这篇小说,里头详述了铃兰的毒性。」
「嗯,铃兰的根部到花瓣都含有剧毒。」
「我对主角的处境感同身受。素描植物的日常工作结束后,从植物中萃取毒素的那段情节,看得我大呼过瘾。」
「大呼过瘾?这似乎偏离了我的本意。」
「是吗?」
「当初参考的资料还留在家里,女儿读过后,竟然对毒物产生兴趣,真是伤脑筋。」
「意思是,令媛开始接触毒物?」
「怎么可能,毒物没那么轻易弄到手。」
「药局不就能买到?」
「毒和药是两回事。」
「不,没什么不同。」本城崇一脸正经地回道,「服用太多退烧药,体温会大幅降低,造成虚脱。一般的感冒药一旦产生副作用,全身也会出现类似烫伤的症状,甚至失明。此外,山野边先生,您在《植物》中提过,某地原住民制作毒箭的材料,可当肌肉松弛剂。换句话说,毒和药是一体两面。」
「你懂的挺多。」
「其实,我设法从海外偷偷弄到一些毒物。」
「真的吗?」
本城崇的神情丝毫未变,看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
当时,山野边辽并未深思,只认为是年轻人爱炫耀、装流氓,于是将话题拉回女儿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
「学校出一项作业,要制作一本简易的图画故事书。」山野边辽说:「菜摘模仿童话《喀嚓喀嚓山》(注:原文为「かちかち山」,是日本民间童话,描述老翁的妻子遭狸猫杀害,最后老翁借助兔子的智慧成功报仇。「喀嚓喀嚓」是故事中兔子以打火石点燃狸猫背上木柴时发出的声响。),稍微修改结局。泥船沉没后,狸猫没溺死,在紧要关头攀住木板活下来。不仅如此,为了报仇,狸猫竟然打起下毒的鬼主意,简直异想天开。」
「下毒?」
「没错,后来狸猫在东京的水坝里下毒,污染水道,把大伙搞得鸡飞狗跳。过程相当残酷,但最后兔子打倒了狸猫。」
「她把这作业交了出去?」
「对,她取名《新喀嚓喀嚓山》。书里把中毒挣扎的人画得颇像一回事,引起不小的回响,算是话题之作。」山野边辽苦笑。「级任导师知道我是作家,不敢随便批评她的作品,来找我商谈,说『担心菜摘是不是有那样的恐惧』。」
「令媛怎么解释?」
「她若无其事地回答:『爸爸房里有些关于下毒的书,读起来既可怕又有趣。』唉,或许小孩都是如此。」
本城崇这才喜孜孜地露齿笑开。「不过,就算往水坝下毒,毒素也会在净水场除去,大概不会成功。」
「这不是重点。」山野边辽再次苦笑。「要是她这么写,事情恐怕会更无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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