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奶奶的记性非常好,她没搞错任何事情。」我以劈柴般的强硬气势打断本城的话。
本城再度凝视着我。
「听好,你这家伙和菜摘走在河边的那一幕,老奶奶看得一清二楚。」我尽力维持冷静,话声仍微微发颤。毕竟这一年来,我想像过这个场面无数次,此刻化为现实,不紧张也难。但我拼命提醒自己,无论如何必须沉住气。实际上,我的口气与平常完全不同。以前我不曾称呼某人为「你这家伙」,我晓得自己在做极不拿手的事情。「老奶奶的记忆并未出错,她却在法庭上翻供,你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
我望向美树,希望由她发出第一波攻击。她立即明白我眼神代表的意义,开口:
「是我们拜托她的。」
本城没出声,脸孔益发僵硬。我没有任何成就感,但至少攻势发挥了效果。就像以又尖又细的长矛,穿透坚硬铠甲缝隙刺入对方躯体。
「什么意思?」
「你不懂吗?老奶奶翻供,是受到我们恳求。」
「为何要做这种事?」
「你指的是我们,还是老奶奶?若是老奶奶,我想是基于同情吧。没错,按社会的规矩,老奶奶在法庭上必须说真话,我们不能向证人提出那种要求。但是……」
「但是我们不打算遵守规矩。」美树接过话。
「意思是,老奶奶做伪证?」本城的语气,仿佛在威胁「老奶奶将会遭受处罚」。
「不,搞不好她真的记不清楚,替她找个合理的借口一点也不难。我们在此对你说的话,只是情绪激动的受害者家属在胡言乱语。总之,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本城。「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你无罪开释。」
「不是判有罪,而是判无罪。」美树继续道。
「很好,看来山野边夫妇也晓得我是清白的。」本城改变语气,露出淡淡笑容。不过,那只是为了稳住气势,故作镇定。
本城不可能清白。足以证明他犯罪的证据,还是他本人提供的。那影片档里的可怕画面骤然浮现,我急忙抹除,熄灭心头所有灯火。
「既然如此,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本城很快恢复冷静。我旋即从外套内袋取出防身喷雾,背后的美树也准备就绪。
我们分配好工作。我以防身喷雾袭击本城,令他动弹不得,美树立刻冲过去用电击棒电晕他。我们在家里演练过无数次,能够配合得天衣无缝。
原想选择更温和的方式带走本城,例如老电影常用的手法,以三氯甲烷之类的药物捂住他的口鼻,令他失去意识,或强迫他喝下安眠药。之后我才晓得,三氯甲烷根本不足以弄昏人。至于安眠药,如何让不信任我们的本城喝下,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此外,我考虑过设法弄一把手枪或猎枪。尝试几次后,我决定放弃。不论我从任何管道买枪,消息难保不会外泄。就算真的拿到枪,我仍担心会在开枪时铸下大错。所谓的「铸下大错」,并非没打中本城,而是不慎打中要害,导致他提早丧命。若是发生这种失误,我肯定会懊悔得捶胸顿足。
本城不能死得这么简单。
扣下扳机,在本城尚未搞清状况前夺走他的性命,实在难消我们心头之恨。
我比较各种品牌,挑选体积最小、效果最强、喷射范围最广的防身喷雾。我们需要的不是针对小范围进行集中攻击的类型,使用防身喷雾的主要目的,是箝制对手的行动。
喷射的技巧,我在自家练习过无数次。至于美树,则是将使用电击棒的技巧练得滚瓜烂熟。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如今,本城就在我眼前。我挡在本城的正前方,美树自我身后缓缓靠近本城。
我没料到发动攻击的地点会是饭店房间,也没料到本城身边有个周刊杂志记者。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掌控中。
我举起右手的防身喷雾,将手指放在喷嘴上。
准备按下的瞬间,身旁忽然响起一声:「啊,找到音乐了!」脑袋来不及思考,视线已往声源处移动。于是,我露出破绽。
本城采取了行动。
美树大喊我的名字,像在尖叫,又像斥责。听到呼唤,我立刻回神,但一转头,本城已奔至客房内的小走廊。我的脑袋乱成一团,眼前的景象变得模模糊糊。没想到,我居然会让那男人逃脱,焦躁感如暴风般席卷我的思绪。双腿酸软无力,我仍咬紧牙关,踉跄追上,举起防身喷雾,按下喷嘴。
「别喷!」美树发出惊呼。
当我察觉不妥,一切为时已晚。狭窄的走廊弥漫着一层薄雾,阻挡我们的去路。
我退回原位,面对美树,想向她道歉。明明是绝佳的机会,却因我搞砸。为了今天,我们不知练习过多少次,却全部变成徒劳。「我失手了,对不起。」我该鞠躬道歉,但一回神,竟坐在地上发愣。承认疏失、低头道歉,对我们毫无意义。就在这一刻,我们失去一切。菜摘离世后,向本城复仇的念头成为我们心中残存的火苗。而如烛火般微弱的希望之光,也熄灭殆尽。看着美树手中的电击棒,我有股冲动想将那玩意抵在脸上,任凭电流撕裂肉体,在剧痛中将脑袋炸得血肉模糊。
或许是察觉我的想法,美树迅速移开电击棒。我跟着抬起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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