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美树目光凌厉,勉强维持冷静,握着电击棒的手却抖个不停。本城逃走了。我们一时无法接受,甚至不敢说破这个事实。
「本城逃走了。」千叶忽然开口。我猛然想起,刚刚会失手全是他在旁边搅局的缘故。我顿时怒火中烧,来不及细想,便举起防身喷雾,对着他按下喷嘴。伴随气压喷射声,液体在空气中扩散。
「啊!」我察觉不妙,发出惊呼。身旁的美树大喊「住手」,但为时已晚,千叶脸上沾满液体。虽不到浑身湿透的程度,可是距离非常近,差不多就是「以防身喷雾洗脸」。
美树急忙取来桌上的毛巾,嘴里喊着「得赶快洗掉才行」。只是,浴室在小走廊另一头,廊上残留大量液体,于是我提议:「用毛巾捂住脸就能过去。」
我们慌得像无头苍蝇,千叶依旧老神在在。他接过毛巾,随便抹两下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效果很强。」
「啊,你这么一提,效果确实挺强,痛死我了。」千叶忽然掩面道。看起来像是配合我们演戏,其实他根本不要紧。不一会儿,他突然拿起桌上的小型机器问:「这是用来听音乐的吧?」
「千叶先生,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我勃然大怒。在这节骨眼,他的心思竟然放在随身听上。「那家伙逃走啦!」
「是啊。」千叶放下随身听,装模作样地步向小走廊。看他的模样,防身喷雾似乎真的没造成太大伤害。
「喷雾还没完全散掉。」美树提出警告。但千叶毫不在意,大步穿过走廊后折返,回报:「大概没问题了,拿衣服稍微盖住脸就能出去。」
昏厥的记者仍未苏醒,一探鼻息,确实还有呼吸。我与美树默默交换眼神,快步离开客房。
来到饭店外,本城当然早就消失踪影。或许是下着毛毛细雨,大门外并排好几辆计程车。迎接宾客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动作俐落敏捷,令人不禁佩服赞叹。看见他们干练的举止,我内心一阵刺痛。对比他们的流畅迅速,我的表现实在笨拙得可笑。
「千叶先生,你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美树的语气近乎责备。见千叶悠哉站着,一副毫无愧疚的样子,她想必颇为不满。
「这个嘛……」千叶环顾四周,走到一名皮肤光滑的服务生面前,询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逃走?」
「逃走的男人?没看见。」服务生的神色有些僵硬。接着,千叶接又认真地问:「那没有逃走的男人呢?」服务生听不明白,思索片刻才回道:「没有逃走的男人,进进出出的很多。」
我心想,这句话简直是白问。
走在雨中的人行道,我没撑伞。
本城不可能在附近逗留。仰起头,只见满天乌云,阴沉的黑影仿佛企图夺走我心中的光明。雨滴打在水洼上,制造出涟漪。一圈圈波纹重复出现又消失,宛如呼应希望彻底破灭的内心景色。
我望向千叶。他愣愣站着,但与「伫立不动」有些许差异。他仅仅像座石堆,毫无意义地矗立在那里。从他的双眸中找不到一丝情感,恐怕就连雕像都比眼前这个人还有「人味」。
「千叶先生。」我放声呼喊,确认他仍存在于我的眼前。
「啊,你想问我为何拿着这玩意,对吧?我认为应该派得上用场就带出来了。」千叶举起右手。那是一台摄影机。
第一卷 第三天
我进入深夜不打烊的CD唱片行,来到试听机前,看见一个戴耳机的女人。她原本一动也不动,察觉我靠近后,转过头,嘴里「啊」了一声。
对方有着人类的外貌,却不是人类。她也是调查部的成员,是我的同事。我们每次进行调查,都会依目标对象改变外貌,但同事之间还是能互相辨识。眼前的同事名叫「香川」。
「什么时候开始的?」香川问。
我看一眼手表,确认超过十二点,才回答:「前天。」
「我早你两天,今天是第五天,差不多要结束了。」
「你根本没认真调查,整天都在这里听音乐吧?我猜你连调查对象也没见过几眼。」
「这次的对象有点麻烦,光说两句话都得费尽苦心,而且时机相当难掌握。千叶,你那边状况如何?反正结论一定是『认可』吧。」
「调查还没结束,哪能知道结论。」
我们的工作流程是这样的。首先,情报部会指定一个调查对象,接下来的七天,我必须就目标对象进行调查,结束后向上级呈报结论。假如是「认可」,则在隔天,即调查开始日算起的第八天,目标对象便会死亡。通常不会是病亡或自杀,多半是死于意外,或成为杀人案的受害者。不论目标对象的死法为何,对我们来说都一样。我们既不关心,也不会有任何感慨。死亡就是死亡,没太大差别。
相反地,假如我认定「这个人此时不该死」,便会呈报「放行」。说穿了,我们的工作纯粹是花七天观察目标对象,做出「认可」或「放行」的结论,非常简单。虽然这么轻松,还是有很多同事混水摸鱼。他们大多只与调查对象见上几面,随便闲聊几句,接着就自由行动,最后呈报「认可」。香川刚刚会说「反正结论一定是『认可』」,正是因为绝大部分的调查结果都一样。不管有没有认真跟在调查对象身边,都毫无影响。我不否认,事实的确如此。至今为止,我每次呈报的也几乎全是「认可」。即使放着不理,人类总有一天会死亡,我很难找出「放行」的正当理由。不过,我依然认为应该认真跟在目标对象身边七天,仔细观察再呈报。所谓的工作,就是尽力完成上头的交代。当然,这样的努力并不会反映在结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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