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去了鬼屋。」
「鬼屋……」
我晓得那是一项游乐设施。在我看来,生活在每年有三万人自杀的国家,和乱闯不知出口在何方的鬼屋没太大不同。何况,全世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死亡,光想到这一点就会毛骨悚然,根本没必要进鬼屋。但我没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我很清楚人类就是这种生物。
「我怕得要命,根本不敢进去。朋友随父母进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入口哭哭啼啼。」
「我好像没听你提过。」美树出声。
「搞不好这是我第一次提起。」山野边向美树点点头。「当时父亲想拉我进去,但我蹲在地上,怎么劝都不肯动。」
「这么恐怖吗?」美树笑着问。山野边先是点头,又摇摇头道:「其实,那只是很普通的鬼屋,并未设计得特别可怕。不过,我就是不敢进去。」
美树眯着眼,「真是胆小鬼。」
「父亲也记得这件事。」
「这是连公公也难以忘怀的往事?」
「嗯,是啊。」山野边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又像沉浸在回忆中。半晌后,他再度开口:「那时,父亲一脸无奈地说:『好吧,我去帮你探路,看到底恐不恐怖。』」
「在那种情况下,公公也自由自在地单独行动。」美树忍俊不禁。
「他把我留在外面,独自走进去。一个高高瘦瘦的上班族,孤身踏进鬼屋实在有些滑稽,但我没勇气跟上,只好乖乖等待。」
「后来呢?」
「父亲一直没回来。」山野边露齿一笑,「我担心是不是鬼屋太恐怖,他丢下我落跑。」
「真可怜。」
「实际上或许没那么久。」
「最后他回来了?」
「我枯等好一会儿,他终于平安生还。」山野边苦笑。「只不过是逛个鬼屋,理所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看到他出现,我真的松了口气。」
「为何突然提到这件事?」我问。
「千叶先生,你昨天外出打探消息时,我想起鬼屋的回忆,害怕你会一去不返。」
「我让你想起父亲?可是,你父亲最后不是回来了?」
山野边凝视我,好一会儿没动静。那双眼睛仿佛透过我看着后方的墙壁,我不禁怀疑背后是不是出现异状。「你怎么啦?」
「啊,不。没错,爸爸回来了。」山野边加强语气,像在试图说服自己。
「什么意思?」美树也察觉山野边有些奇怪,「公公回来了,哪里不对吗?」
「没有,他确实是回来了。」山野边点点头。
「你的口吻怎么充满感慨?」美树问。「不,没那种事。」山野边含糊其词。
「对了,千叶先生,你的调查有没有收获?」美树转头问我,流露要我将功赎罪的眼神。
「为何这么问?」我应道。
「咦,你不是……」
她这么一问,我才豁然想起。昨晚山野边夫妇失去生存希望,陷入人类特有的忧郁状态,既不睡觉也不做任何事,愣愣发呆。虽然陪着发呆不难,但反正他们不会有别的行动,不如找个地方好好享受音乐,而我使用的借口,正是「今天让本城逃走全是我的错,我心底有一些线索,想去调查看看」。当然,借口只是借口,说完我就忘得一干二净。
山野边美树问我「有没有收获」,想必是把我那借口当真。此时胡乱捏造理由,反而会引来怀疑。事实上,我虽然声称「出去调查看看」,却根本没做任何调查工作。
我只是到山野边家门口取走脚踏车,前往位于国道旁的CD唱片行,用试听机欣赏音乐。CD唱片行打烊后,我便到同事香川推荐的咖啡厅消磨时间。店里只有寥寥数个客人,一有人点播音乐,服务生就会调大音量放出那张唱片或CD。我简直是如鱼得水,一眨眼就待到早上。
「没查到重要的消息。」
他们并不特别失望,或许是从一开始就不抱期待吧。
「电视新闻有没有新的相关报导?」我望向电视。
「昨天那件事并未闹上台面。」山野边回答。
连网路新闻也没提及只字片语。社会大众还不晓得,获判无罪的本城崇与山野边夫妇昨天见过面。
「刚刚箕轮打电话来,他很担心我们去饭店后是否平安。直到今天早上,我那支智慧型手机才开电源,他不知打过多少通。」
「你怎么告诉他的?」
「我只说那家伙逃走,没提及千叶先生的疏失。」山野边酸我一句,露出疲软无力的笑容。「企图在饭店进行独家采访的杂志社闯下大祸,这消息似乎在记者之间传开。那间杂志社的记者为了掩饰失态,一定会全力封锁此事。」
我往放在角落的摄影机看一眼。
那是昨天我从饭店拿回来的。见这玩意摆在客房桌上,我趁混乱之际随手带出。当然,我并非想尽一己之力,只是希望他们认为我派得上用场,才会愿意让我跟在身旁。
然而,人类往往不按牌理出牌。我带回的摄影机山野边夫妇并不特别感兴趣。或许是本城崇逃走的打击太大,他们不想再开启摄影机,目睹他的嘴脸吧。
一晚过去,他们显然多少恢复了精神,于是我开口:「要不要看摄影机里录到什么?」这时,山野边拿出手机,似乎收到新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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