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搞什么?有你这么无能的广报官,只能说是D县警的不幸了>
然而,他还是没有解除三上广报官的职务。因为单就结果来说,三上的行动的确是阻止了记者们对本部长提出直接抗议。因此抗议文被撕破一事也被视为是三上临机应变的判断,而非不可抗力的突发状况。记者们看来是“野蛮”的行为,在县警内部却得到“临机应变”的评价,三上的过失也因此减轻了几分。
……真是奇妙的职场环境啊!
三上忍不住这么想。
不光是抗议文的事,还有当时辻内本部长为什么都没有走出来关心一下呢?中间只隔了一扇薄薄的门板,他不可能听不见外面的骚动,也不可能是因为胆小而躲在办公桌底下。那么恐怕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不予理会。不看、不听、不管小房间外面发生的事。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认为那反正是乡下警察微不足道的争端。为什么?因为本部长室并不只是D县警本部的一间办公室,那里既是“东京”,也是“警察厅”的领地。
地方警察的任务就是要好好地培养出这种“云上人”。只提供听起来会让人心情愉悦的情报,至于不好的消息绝不能泄漏半句。一定要把任期内的本部长伺候得服服贴贴。经常让本部长室保持在无菌状态下,不用告知地方警察的现状与无奈,让他如同温室里的花朵般度日,然后再把向企业团体搜括而来的昂贵临别贺礼塞进他的口袋里送回东京。在听到离职记者会上“感受到职员与县民的温暖,不过不失地结束任期”这千篇一律的台词后放下心中的大石,并且还来不及喘息就开始四处奔走收集下一任本部长的性格及兴趣。
三上点起一根烟。
自己也被迫扮演着这样的角色。不对,是他自己自愿接下这种任务。绞尽脑汁只为了保护云上人,先在台面下对媒体搞些小动作,最后终于亲自上台演出全武行。觉得自己已经一脚踏入进退维谷的窘境,成了名符其实的警务部走狗,还主动召告天下:“我是本部长的看门狗,请多多指教”。如今也只能乖乖接受这个事实了。然而赤间却动不动就来踩他两下,记者们也全部瞧不起他,再这样向下沉沦的话,他就真的只是一只丧家犬了。
二渡的脸烙印在视网膜上。
当他看到三上被年轻的记者们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是在嘲笑他的窝囊?还是同情他的处境?抑或是视为人事考核的一项评分标准,写进脑海中的记事本里呢?
二渡从那场骚动中逃开了。是担心自己受到波及吗?还是认为那反正不关自己的事,所以才离开呢?不管答案是哪一个,瞬间嗅出城门失火的味道,为免殃及池鱼,速速避开乃是警务的处世之道吧!然而……。
总有一天会遇到的,三上和二渡现在正站在同一张棋盘上。64、幸田手札……经由这些危险的火种,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总有一天是要正面冲突的。而且那还是一场不公平的战役。哪有棋局是这样下的?局势根本是在三上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迳自发展着。不仅如此,就连二渡是敌是友他都不知道,但还是得跟他交手,而且他有非常强烈的预感,那将会是一场激烈的战役。
三上看了一眼墙上的月历。
赤间下了几道命令,一是这个周末就当是“冷却期间”,不要再跟记者接触;二是继续去说服雨宫芳男;三是下周一九号要召开媒体恳谈会,由三上亲自说明这场风波的来龙去脉。
这事闹得太大,就连赤间也不得不搬出息事宁人的论调。媒体恳谈会通常是在月中举行,出席的皆为加盟记者俱乐部的十三家媒体的编辑局长、分局长等级的人物。这次刻意在骚动中提前举行,就是为了先向各家媒体的干部打声招呼,以免一线记者的愤慨直接演变成报社的愤慨,让事情愈发不可收拾。问题是,这么做真的能平息众怒吗?因为三上获准可以做的范围只有到“说明”,既不能“解释”、也不会“道歉”。
三上将还没有抽完的烟捻熄。
必须在媒体恳谈会上挨子弹这点是无话可说,但是还要再去说服雨宫则令他心情沉重。他总觉得不管再去多少次,也不可能让对方接受长官的慰问。他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也不想耍弄手段挖洞让雨宫跳。另一方面,他对雨宫内心世界的关心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强烈了。雨宫为什么要拒绝长官慰问呢?为什么要跟警方保持拒离呢?他总认为只要能搞清楚这一点,就能顺理成章地让雨宫接受慰问。事前从“专从班”那边下点工夫、收集一些情报,应该还在正攻法的范围内吧?如果是专从班的刑警,应该会知道雨宫心态的转变和现在的心情吧!比较令人在意的是荒木田部长下达的封口令,还有二渡的动向……
无论如何,一切都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三上爬出暖被桌、换上睡衣,蹑手蹑脚地来到走廊上,进入洗手间。
把水龙头转开一点点,用涓滴细流静静地洗了把脸,疲劳困顿的脸色映在镜子里,真是有够难看。他不知道已经想过几百遍了。但是既不能丢掉、也无法改变,只好四十六年都顶着这张脸。额头和眼睛下方的皱纹变得更深,脸颊的肌肉也开始松弛。再过三年或五年,应该就不会有人说自己跟亚由美像是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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