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双脚并拢,紧贴山根这边站着:“师傅,这是哪儿?”她胆怯地问。此刻,她与“证据”的母亲问着相同的话,也一样被这险要的地形吓得两腿抖得像筛糠。
“山水镇。”
“山水镇?可这儿连座房屋也没有。”陆雪像“证据”母亲那样,“垂下她细长的眼睛,不解地看着正蹲在地上抽烟的司机”。
“你往下看嘛!”司机把手中的烟头扔到脚下踩灭,顺手朝山涧指着。
陆雪循着司机手指的方向,移动着自己的视线。果然在缭绕的雾霭中,一座座屋顶时隐时现。
“秀梅岭在哪儿?”陆雪迷惑地问。
司机慢吞吞地收回目光,拿眼斜视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怪物:“如果你坚持要去秀梅岭,就往上走吧!它藏在山坳里。”
“你的意思是说,剩下的路只能步行?”
“不是步行,是爬行,小姐。上山的路是天梯,现代工具无能为力。”
“还有多远?”
“远倒是不远。你爬得快的话,大概半个钟头吧!”
陆雪抬头望着夕阳下黧黑色的群山,内心不由一阵踌躇。在大自然面前,她从来不是胆小鬼,可站在这崇山峻岭中,被黑压压的林木包围着,她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孱弱,那么微不足道,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和畏惧在心头蔓延开来。
已走向汽车,准备返回的司机大概看透了她的心思:“如果你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这……不行!我不是为了来玩的。”陆雪脱口说道。这话她既是讲给司机听的,又是给自己下的死命令。她不想留退路,尤其在这一路走下来,事事都得到验证的情形下,她决不能打退堂鼓。
“你不是来玩,那是来干什么?不会是去秀梅岭上挖宝贝吧!”司机的语调里充满着奚落的味道。明摆着,他对陆雪的行为感到可笑,感到不可思议。他误以为陆雪和那些在城里闷得无聊的女孩一样,是去秀梅岭寻开心、找乐子的。如今不少城里人喜欢这样的玩法,在冒险中寻找刺激,从而给自己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佐料。
陆雪本想反唇相讥,但说出来的却是:“就算是去挖宝贝吧!”
司机听她这样说,便生气地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
“请等一等!”见司机要走,陆雪突然一阵慌乱,她冲上前,抓住车门把手,“师傅,如果你能陪我上山,我会再付你一百元钱。”
“这绝对不行!我可不想沾一身的秽气。你知道我是个开车的,让鬼魂缠上了,会是什么结果?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靠我养活呢!”司机扯起来就是一大套。但他并不像是开玩笑,语调里反倒含着隐隐的不快,仿佛陆雪是让他当炮盔,上山送死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你只需在这等我一两个小时,我去去就来。我只是想证明……”
“你想证明自己的胆量,是不是?那你就上去吧,小姐,我绝对相信你是那种女侠式的人物,别说在死山过夜,就是安家落户也毫无问题。”司机大声笑了起来。
看着对方那张幸灾乐祸的脸,陆雪恼怒地松开车门把手,嘴里忿忿地说着:“这没什么好笑的。你请便吧!”扭头朝着山上走去。
“今晚我在山水镇住宿。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就给我打电话。”司机有些不好意思,在她的身后喊着。
“不必了。再见!”陆雪头也不回地朝着天梯一样的山路走去。
天哪,这就是秀梅岭吗?陆雪一边在心里狂喊,一边用手抚着喉咙。
这当然不是“证据”笔下的秀梅岭,也不是陆雪想像中的秀梅岭。
死山——是的,这样的比喻十分贴切。她死了,死去很多年了,《我从未出生》中描述过的那些树木、花草、小兽,甚至飞翔的小鸟和“证据”深爱的那些美丽的花蝴蝶,还有清澈的溪流和在水中起舞的鱼儿……它们通通都死了!即使那无处不在的风也不会光顾这片死神的领地。一切都静止在多年前的那个时刻,就像一架机器坏掉了的老座钟,指针永远停留在某个时辰。
仿佛一下掉进了黑暗的深渊,在猝不及防的情势下,陆雪手中的旅行袋滑落在地上。
她从未见过这么丑陋的山:满目疮痍、黑乎乎的焦土上,覆盖着一层野草过火后的灰烬,横七竖八地躺着被烧成木炭的树木残骸。有几根粗壮的树桩怪模怪样地竖着,就像是从坟场里钻出的魔鬼的爪子,漆黑的躯体在痛苦地扭曲着,有的甚至像麻花一样绞在了一起。陆雪用痛楚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它们,耳边似乎听到了它们在火海中向苍穹呼喊、求助的声音,听到树木们绝望的哭泣和呻吟……
死山,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死山,万劫不复的死山!生命在这里彻底消失了,焦土无法繁衍生命,亦失去了养育生命的能力。充满死亡的气息让所有生命望而却步。
这一刻,陆雪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巨大的恐惧。骇然、颤栗、惊悚,就像一个噩梦,不,噩梦还有醒来的时候,而真实却像一条粗壮的巨蟒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无法摆脱,吓得魂飞魄散。她想喊,想逃走,可嗓子里就是发不出声音,脚下的焦土也像下陷般,让她的两腿好似踩在了棉花垛上,半公分也无法挪动,整个人似乎随时会瘫软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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