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邦死了?”邓伟显得很吃惊,他眼角深深的鱼尾纹朝两边倾斜下去,李从安看出他深深的愤怒。
“报应!”邓伟说道。
报应?他们有着深仇大恨?这个回答让李从安有些意外,他觉得邓伟肯定知道些什么。不过,他还认为邓伟对警察有着极大的不信任,但似乎又不得不竭力表现出自己的配合,这种感觉就像是受辱于强大者的弱小人士,无奈与强压的愤怒并存,让他看上去反而有些逆来顺受。李从安根据初步的印象,分析着邓伟的性格特征。
“出来多久了?”他放缓了交谈的节奏,对待这样的人,应该潜移默化地拉近距离。
“快一年了。”邓伟依然狐疑,李从安看得出来,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吗?”
“挺好的,感谢政府。”转移话题,使得邓伟稍微放松了一点儿,“这套房子,也是街道干部为我争取来的,我没去闹过,不给政府添麻烦。”他又着重地说道。
李从安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像警察,而只不过是一个热心的居委会干部。“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是说和你进去之前比,变化挺大的。”
“是啊,很多地方我都认不出来了。”
“家里人还在吗?他们有没有来看过你?”
邓伟没说话,双颊的肌肉颤了颤,流露出一丝悲伤。李从安没有接着往下问,他想他触到了邓伟的痛点,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在做饭?”他指了指砧板上的鱼。
“嗯。他们已经去世了!”邓伟强忍着愧疚和忧伤说道。
李从安已经尽量在语气上表现出对刚才这个突兀话题的歉意,并在暗示他,可以无视这个问题的存在,可邓伟还是回答了。要么就是自己的暗示不够,要么就是十几年的牢狱生涯,已经在邓伟的体内植入了“服从的基因”。
“是的,在做饭。”邓伟按顺序回答着。
“别做了,走吧,”李从安想到了更好的谈话方式,“我们也没吃饭,一块出去吃吧,我请客!”
李从安点了剁椒鱼头、辣椒鸡肠、红烧肉和雪花鸭,还有一瓶雪花牌啤酒,他将啤酒打开,倒满后推到了邓伟的面前,自己则和同事要了两碗饭。
“你们不喝点?”邓伟局促地坐在对面,好几次,他咽了咽唾沫,抿了抿嘴唇,李从安可不认为他这是因为紧张,更多的原因,是他真的饿了。
“我们是工作时间,不能喝,没事,你喝吧,我们吃饭。”
邓伟喝了一口,大半杯啤酒就下了肚,看上去酒量不错。
“来,吃菜,”李从安往邓伟的碗里夹了块肉,“现在在干什么工作?”
邓伟举起了筷子,原来是个左撇子,李从安想着。在得知邓伟的工作之后,李从安有些吃惊,他可以找份更好的差事。
邓伟一边矜持地吃着菜,一边诉说出狱之后的种种不适应。“变化太大了!”他说道,“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怎么用电脑,可自己连打字也不会,我正在存钱,然后也买一台,学习学习,看看有没有机会发展。”
邓伟说得很诚恳,李从安并不打断他。“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来找我,”李从安说道,“大忙未必帮得上,但也许可以帮你留意留意有什么更好的前途。”
邓伟的眼睛闪了一下,李从安看得出来,他还没有对生活彻底失去希望。
“我们正在查一件案子,现在毫无头绪。”李从安想邓伟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一直在暗示,像邓伟这样的人,有一个警察朋友,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邓伟抬头看了一眼李从安,很快就把视线挪开了,但还是比先前的时间长,这说明,双方的距离正在不知不觉地拉近。
“我已经坐过牢了。”
“我知道,我们就查查自己的案子,你的案子到现在,应该也过了诉讼期了吧。”李从安这里撒了一个谎,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不管真相如何,十五年的牢狱之后,也不会有谁再忍心追究邓伟什么新的责任了。
邓伟想了一会儿。“我跟刘一邦不是很熟。”他沉默下来,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再次抬起头之前,李从安一直没有插话,他知道对方正在作心理斗争,回忆过去,有时候是需要勇气的。
“那年——”邓伟看着李从安,准备述说。
李从安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喉结,然而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邓伟转眼之间貌似变了一个人。没料到他突然又激动起来,恐惧地看着李从安,李从安依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邓伟突然站起来:“我认识你!”
※※※
家乐福里,姚若夏不计成本地往购物车里丢着她想要的东西,猪脚、黄豆、核桃粉、袋装的荸荠和芥菜、莲子和绿豆、小杯装的碧悠酸奶。
大超市永远都是人满为患,除非你在工作时间来,否则就算买一包三块钱的卫生纸,也起码要花去大半个小时排队。前面的人,比姚若夏更为生猛,选购的商品都已经没过了推车的边缘。照这样子,结账需要漫长的等待。
排队排到一半的时候,姚若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拨弄着那些不同形状的外包装,翻看着条码上的名称,来和自己脑海中事先拟定的购物单对比。果然不出所料,还是遗漏了维生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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