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矜持地笑笑没说什么,拎着袋子转身走了。他在菜场口的小杂货店买了两瓶三块钱的白干、一瓶醋,又拿了一包花生米,突然看见边上的蛋糕店围满了人。他挤了进去,挑了两块塑料包装的豆沙面包,保质期的最后一天,价格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他心满意足地从人群里又挤了出来。
他走在巷子里,大概一点多钟的样子,那个女人正蹲在路边的阴沟旁刷牙,三十多岁,穿着黑色的丝袜,披着一条米黄色的滑雪风衣,棉拖鞋,染成黄色的头发很久没洗了,油得发亮,贴在肩上。
他走过去拍了她一下,她吓了一跳,转过身认出了男人。男人掏出一个面包来塞在她手里。那女人歪着头看日期,抱怨道:“都过期了!”
“没有,还有一天。”男人像个小孩一样,认真地申辩着。
女人走出的那家发廊里,几个打扮得同样妖艳的女人哧哧地笑。男人呵呵傻笑,不好意思地走了。
他进了灰暗的楼,爬着狭小的木质楼梯,灯光昏黄,小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家,墙上爬着通往各家各户的电线。他住在最顶端的一家,只有八个半平方。就这点地方,还是居委会照顾他腾出来的,原来是个仓库,充满了霉味。
男人准备做饭,液化气貌似快没气了,火小得让人发心急,他不知所措地站在炉子前等水开。楼梯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铿锵有力,不一会儿,他看见黑暗中两张男人的脸逐渐清晰起来。
“我们找邓伟。”
“你找他什么事?”男人警觉地看着两个人,都是中等个,一个三十出头,另一个稍微年轻一点,都是干净的板寸,站在他的面前。
“你就是邓医生吧?”问话的那个,像是能看穿人在想什么。
邓医生?这样的称谓已经多少年没有人叫过了,男人愣了半晌,才算反应过来:“我就是。”他依旧保持着警觉,这人好像有点脸熟,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李从安盯着这个男人,很难将他与医生的身份联系在一起。他现在就像一个最普通的社会底层人员,窝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里。他的头发白了一半,穿着绛紫色陈旧的外套,深绿色的粗线毛衣露出了领子,脸上皱纹密布,裤腰带上挂着一串钥匙。乍看上去,根本不会想到是个才过四十岁的中年人。
李从安眼睛扫了一下,身后的屋内简陋破败,甚至比刘一邦的住处都不如。屋顶上吊下来一盏灯,家具矮小敦实,很有年头的样子,单人床上铺着条纹的浅蓝色床单,床头放了一本张贤亮的《绿化树》。
专案组其他的民警被安排去调查城中公园那桩谋杀案,包括确定尸源身份、确认凶器、寻找第一现场、查找第二现场、城中公园的地理意义等,而他自己却来到了这里。
药头“麻子”说,据打听,有个“资格”比他更老的“业内人”听说过刘一邦,十五年前,在这行刘一邦甚至还算是个名人。那年刘的一个老乡叫邹国庆的被人失手弄死了,据说是“试药”的时候发生的事儿,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后来凶手坐了牢,前不久刚刚被放出来。
他原本只是“带着查”的这条线,居然挖出了另一件刑事案。得知刘一邦在十五年前也经历过一场谋杀案之后,他还是决定放下手上其他的事儿,亲自过来看看。肖海清的推理认为刘一邦本来就是要被杀害的,如果这个假说成立,那么关于刘一邦的调查,前期做的工作就太少了。
“药头”说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李从安还来不及去调阅以往案子的档案,1998年之前的案子没有上网,得去档案室,从垒起来超过两人高的文档中逐一搜寻,与其那样费时费力,不如直接找到邓伟先问问来得直接。
他说他就是!
李从安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这个男人的脸上。他看到了男人麋鹿那样时刻准备着的警觉,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沦落成猎物。李从安对长期劳教重返社会心理上的适应过程,并没有太多的研究,但他想,这种警觉似乎有点过了。
“你不用紧张,我们来只是了解一些情况,有关你十五年前的那个案子。”李从安开门见山地说。
“都是我做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邓伟缓缓述说,不带任何情绪,就像回答一道简单的数学题那样自然,“邹国庆是我杀的,我已经坐过牢了。”
他说完突然开始紧张起来,问:“你们不会再把我抓回去吧?”
李从安感觉这其中有问题。邓的反应似乎过于强烈了。
他正在想谈话的策略。
重案犯见过不少,可重案释放犯,倒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让他在时隔十五年之后,再重新回想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事情,多少会有一些障碍吧。
“你们不会连过失杀人的罪名都不给我,要把我拉回去毙了吧!”邓伟突然激动起来。
“我们只不过是来了解一下情况。”李从安不太理解邓伟的反应,不知道哪儿触动了他,“没有别的意思,有另一桩案子,可能需要你协助配合一下。刘一邦死了,”李从安小心翼翼地说道,“谋杀案,所以我想了解一下他在‘试药’时的一些情况,看看能不能对案子有些帮助。”他没有提到万吉朋,不想干扰邓伟。
52书库推荐浏览: 张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