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又怎么啦?除了一些树我看不出还有什么。”
“确实,再也没有什么了,不过以前是个小山冈。它不碍任何人的事,甚至还给景色添了点起伏的地势呢!当时有假山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年一开的花草,一丛丛的真好看,有野趣,很惹人喜欢。唉,怎么说呢,他叫人把这些都推平了!就这样,一下子都没了,还根本没个原因!是工人来干的,因为这工作呀,有时候是要工人的。我可以告诉您,这工程一定花了他不少钱呢!”
“后来……他疯了?”
老花匠会意地点点头。
“开初看起来还不是这样,但他什么地方有点毛病那是肯定的。年岁渐渐大了,也没见好些……”
“那么您认为,他是在发疯的时候自杀的啰?”
“说真的,我没法告诉您。确实,他那个时候心情非常不好,比平时还要糟,因为他从队伍上回来后并不十分快乐,只有在见到赫拉克勒斯时才会有笑脸。所以当时我想,他这么做一定是因为经济上的处境。不过说真的,我什么都不清楚,也许两方面的原因都有吧。”
“那您现在就没想到一个更真切的原因吗?”
“不管怎样,我和您说吧,那时他的神志已不大清醒了,而且多年来就是这样……”
“是因为树篱和小山冈的事您才这么说的吗?”
“哦,不光是这些……”
“您想说的是什么呢?”
“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件事,因为我不想让可怜的理查森太太知道……”
花匠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走近姑娘,压低了声音说:
“有天晚上,我去他书房那儿,从窗户里瞅了一眼。平时我就觉得奇怪,他常常去这间屋子,把自己关在里面,有时会连着两整天,有时时间还更长。离家出走也是常有的事,还不对任何人说是去哪里。像这么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头……当然,晚上他会细心关好百叶窗……不过只要有空缝,您知道的,就能凑上眼睛。总之吧,有一天我想弄个明白。可我见到的,告诉您吧,好小姐,让我整夜都没合上眼!”
9
内维尔·劳埃德喝完了杯中的波尔图甜葡萄酒,随后将它轻轻放在了身旁的独脚小圆桌上。这个放茶壶托盘用的家具是桃花心木的,边上有一圈镂空的镶边装饰。内维尔·劳埃德对漂亮家具情有独钟,而且总的来说,他也喜欢漂亮房子、美酒和舒适的生活。他在“卢卡尼亚号”客轮上当侍应部领班时便对奢华的享受有了兴趣。那时他不仅得以接近富裕阶层,还结识了一些名流人物。此外,他还跑过不少地方,见识过别样的人、别样的风土人情。当他离开家人,受雇于一家法国餐馆当厨房小伙计时,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么理想的职业生涯。他常常揶揄地想,自己天生就是属于这个阶层的吧。在那段时间里,他获悉他姐姐已经和一个拥有一份丰厚遗产的军人结了婚。这两个男人彼此只见了很少几次面,而且从未志趣相投。他们走不到一块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约翰·理查森为人严肃,能力强,而且正直,办事麻利;内维尔呢,虽说他在自己的职务上干得无可挑剔,但骨子里始终是一副万事悠然、懒懒散散的样子。譬如他在用餐时就喜欢磨磨蹭蹭,即便是出于消遣而在争论什么时也是如此。在得知姐夫去世时,他想,该是自己退休的时候了:自己的姐姐需要他,需要他上场安定人心、提供保护,而这个上场的,应当是一个深谙人生及真险恶的男人。他还想过,自己几乎没有什么积蓄,所以会很高兴地去管理她的财产,尤其是赫拉克勒斯刚刚继承下来的财产。
内维尔·劳埃德微微一笑,准备再斟上一杯波尔图。这时挂钟响了十点半,他觉得再喝稍许早了点,不过还是把手伸了出去。喜气洋洋的阳光预示着美好的一天,没有任何理由做一些没道理的牺牲来亏待它。只有上帝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有了这个让人头疼的赫拉克勒斯,什么都是可能的。
最初,内维尔认为他已经很理想地框定了自己外甥的性格。他成功地强化了他对家庭的感情,使他认识到,翠径庄园和里面住着的人比什么都重要,这才正确和合乎情理。这方面没出现过任何困难,因为年轻人天性宽厚,容易受到影响,只要点策略就可做到。后来,赫拉克勒斯遇上了那个帕特里夏·阿特金森……这一来,他在各方面都开始管不住他了。内维尔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得悉那场悲惨的事故时,是有一种欣慰的感觉的,而且看来其他人也是如此。但是可惜,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因此而日渐消沉,后来再也无法约束得住了。不时的离家出走,酒要喝到醉,还有自我禁闭,都是他愤世嫉俗的冲动所为,只有在小说中才会碰到这种人。他说,既然他在道义上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他就应当赎罪,要对周围的人行善,向赤贫者散财。其时谈到了要立遗嘱的想法,其中列有要做的善行。但迄今无一人知道他究竟做了这样的安排没有,份额是多少。有好几个星期,内维尔·劳埃德费尽口舌想让他改变主意,但没有成功。
前侍应部领班不慌不忙喝完了杯中的酒,接着他听到了外面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呆住了。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瞥见赫拉克勒斯正不紧不慢地沿小径走过来。内维尔·劳埃德想了一下,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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