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彼得在翠径庄园的厢屋后面给年轻女子带路。过了屋子的拐角,是遮没了墙根的一大丛绣球花。墙砖年深日久已显暗旧,上面开有一排窗户,间隔距离不等。再往前走,是一间大披屋,供作马厩之用。这些窗户都对着一条路,路是通到朝东开的宅子正门的。花匠指了指中间的那扇窗户,只有它的百叶窗是关着的。
“就是那里,好小姐。”他说,声音并非好声好气。
她将目光落在所指的地方,有点茫然。窗子正上方的天沟边上,有一对麻雀叽叽喳喳叫得正欢,它们清脆悦耳的啁啾令人感到一种愉快的气氛,就像四周的大自然,它在阳光的抚爱下正悄悄地苏醒过来。金色的光线轻拂着树叶,将青石板屋顶照得闪闪发亮,也使墙砖变得鲜活明快不少; 但关着的百叶窗把它们挡住了,窗子后面一片昏暗。宁静的田园景色因着这种反差而显得玄乎不少。
“要么窗关着,要么门关着,没什么更让人恼火的了,是吧?”老人又说开了,“它们后头有什么名堂,大家老在想,老在琢磨,弄得真想一把斧头把它砸开来呢!否则就要找到钥匙……”
“钥匙开门,安知非福,我心亟亟。”她随口用了这么一句,心里也觉得这个谜在越来越撩拨着她。
“是呀,好小姐,您说得再好不过了。事实上,这个房间里挺普通的,除了一切都是中国式样。上校完完全全是照他的口味来布置这间屋子的,他的用心非常明显,就是要让翠径这地方使他想起他的第二祖国——中国。除了一两个怪怪的雕像,这间屋子和别的任何一间都一样。事实上,当时特别使我奇怪的是他在屋里做的事。和您说句实话,我曾不止一次在傍晚时分经过这里。有时他会从里面把窗帘拉上,这让我没法看到……可我还听得到呀!我告诉您吧,我听出来的那些声音让我非常吃惊……”
“声音?”
“对呀,声音,或者说是音乐。我听到叮咚咚的声音,就像是铃铛……还有窸窸窣窣的响动,真怪,像是有人摇晃着装沙子的箱子。我对这种事懂得不多,说不出更多的了。但说到底,我讲的这些和音乐无关;就我所知,上校并不喜欢音乐。嗯,另外有一次,我总算朝里面看了一眼。不过我对此有些懊悔,因为我见到的太耸人了……老糊涂啰……”
花匠顿了一顿,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他将干瘪的食指按在脑门上,又接着说道:
“等等,我忘了告诉您了,在这之前,我还无意中发现他在烧信。”
“也在这间屋子里?”
“对,他是在一个大茶碟里烧的。其实,我也不太肯定这是信件,不过有个人经常和他往来,所以我觉得会不会是……”
“有个人?”
“对,他总是和一个人说话,但我的位置不好,只能看到一个影子。这件事,丽塔小姐,您可别向任何人提起,还是因为可怜的理查森太太的缘故……”
“那您认为这事涉及一个女人,和一件私情有关?”
“是呀,因为这些信给烧了嘛,因为它们事关名誉。而且我相信理查森太太一定也会这么想的。”
“如果那时他有私情,那么让这个女人到自己家里来也太不明智了。”
“我正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一定预先防上一手了,因为那天晚上没有任何仆人看到过这位太太,也没见到什么陌生人---我在第二天曾不动声色地问过他们。我还是再回到所说的那个晚上吧。开始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次都愣住了,后来才明白过来。他坐在书桌旁边,手里拿着一把剪子。他非常专心,像个小学生。有几张金色的大纸,另外一些纸的颜色又很黑。他是在这些纸上剪人儿呢……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几百个!现在您明白了吧,为什么我认为他有时候神志不清。他老糊涂了。”
“他脸上带笑吗?”
“不,他非常认真,甚至很庄重,好像剪这些人儿非常重要……”
“真的,这太奇怪了。”
老彼得摇了摇头,样子很是难过。
“我不认为还有什么要弄明白的地方。话虽如此,我漏了些细节,现在既然想起来了,就讲讲吧。有一次,我忽然看见一个这种纸人儿被丢在客厅里。当时我吃不准这是不是他做的,因为正好那时有个朋友带着孙子孙女来看他。不管怎样,有个小淘气拿了这纸人儿用图钉按在墙上,人头朝下。上校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将小家伙着实训了一番,好像这小把戏犯了个大错似的。”
“总而言之,上校是失掉了理智?”
“我看不出还有别的解释,”花匠看看四周,答道,“不过我倒想起另一件事。有一天,也可说是我犯上了吧,因为他要我砍掉一棵大枞树,就在您身后的这块地方。我快言快语地问他为何要这样做。您晓得他是怎么回答的吗?嗯,他对我说,是因为龙的缘故!因为龙,我倒要问问您……”
这时,屋角那儿出现了理查森太太。这是个年近六十的女人,个子中等,身板挺直。她和她弟弟有点像,但脸上神态并不一样。她的黑色、简朴的发髻和下垂的眼睑,显示出她已厌倦了逆来顺受,这和内维尔·劳埃德表现出来的那种温文尔雅的自信形成对照。但此时她脸上挂着微笑。
“丽塔,亲爱的,您能来一下吗?”她走到他们跟前,“我想把赫拉克勒斯介绍给您,他刚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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