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太郎真的忘了阿彩。那是场噩梦,如今他跟个好姑娘相爱,还想共组家庭,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消息。
“另一方面,经过两年的努力,石仓屋的生意终于步上轨道。虽然更换不少师傅及女侍,但姐姐的影子也因此逐渐淡去。”
店内已无人再提起阿彩,只有铁五郎和阿金不时会悄悄谈及此事,暗自落泪。
婚事顺利地进行,石仓屋也恢复往昔的繁华。可是,叙述着这一切的阿福语气僵硬,脸色也愈来愈阴郁。
“市太郎先生的媳妇,是什么样的姑娘?”
听见阿近的询问,阿福也回过神,眨眨眼才又露出笑容。
“她叫阿吉,当时十七岁,个性开朗,不过啊……”
她的脸笑得更开了。
“该怎么说,她长得还真是其貌不扬。”
哗,阿近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
“吓一跳对吧?她和我姐姐天差地远。”
“也许就是这样才好?”
虽是不经意的一句回应,阿福却突然脸色一沉、敛起下巴。阿近见状也收起笑容。
“抱歉,我是不是讲了什么冒犯的话?”
“不,哪儿的事。”阿福目光黯淡。“没错,当时大家都这么想。人人都说,市太郎之前因那宛如从图画中走出的美女吃了不少苦,才会娶相貌平凡却性情温顺的女人为妻。这样好,看来市太郎今后也没问题了。”
三个月后,一切安排妥当,丑女阿吉嫁进石仓屋。阿吉是个活泼的媳妇,有点多花,做任何事都充满活力,十分认真勤奋。
“她生性较粗心大意,常挨家母的骂。但她不会放在心上,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听过就忘。”
“您和她处的好吗?”
“起初我被她吓呆了。”
阿福仍垂着灰暗的眼神,只有嘴角轻扬。那不是勉强挤出的笑容,阿近猜测,她大概是想起阿吉的趣事。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尽管生活已回归平静,石仓屋众人仍鲜朗声大笑。然而,如今迎来一个像铃铛般整天响个不停的人。”
阿福感到畏惧,难以主动敞开心房。这当中多少有点闹别扭的成分,好不容易盼到哥哥回家,正暗自高兴,却发现后头还跟着一个女人,感觉就是来碍事的。
“这就叫嫉妒。”阿福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阿近望着她,明白阿吉真的是个好媳妇,同时也是个好嫂子。
“大嫂不是会在乎这种小事的女人,连待我这小姑也是打一开始便直来直往,毫无芥蒂。她常招呼我,阿福、阿福,有豆沙包也,要不要吃?阿福,该洗澡喽。你今天学哪些字啊?我又挨婆婆骂了。总之,不只对我,她对任何人都如此坦率,没有顾忌。”
阿福想起往事,不禁露出微笑。
“看来你们关系不错。”阿近也跟着笑道。
“可惜,好景不常。”
阿福斩钉截铁地说。周遭的气氛顿时冷却。
“他俩鹣鲽情深。”阿福以同样的口吻继续道,“每个人都觉得我哥哥和大嫂相处融洽,因为两人确实是对模范夫妻。”
然而——
“某天,哥哥向我讨回姐姐的镜子。”
那时阿吉嫁进石仓屋还不到一个月。
“由于大嫂打乱了我的生活步调,我几乎忘记镜子的事,经哥哥这么一提才想起。”
为什么?阿福疑惑地反问市太郎。为什么需要姐姐的镜子?
“你不是给我了吗?哥哥笑答,我没给你,那是我们兄妹共有的。”
好怀念啊,真想看一眼。
“我装作不知情,这种感觉果然很讨厌。”
不料,市太郎擅自取出镜子。
“我没再检查竹箱底部,很快就发现原因。您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阿福像在出难题似地问道。阿近决定回答,她已瞧出端倪,且明白阿福不愿明说。
“因为那把镜子在阿吉小姐手上,对吧?”
06
那把镜子在竹箱底部放了两年,镜面都已模糊,阿吉想请人磨光,于是问阿金:
——娘,我可以请人来磨镜吗?阿金这才得知此事。
“尽管是心爱的女儿,但父亲不见得会注意女儿身边常用的小东西。母亲可不同,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姐姐的镜子。”
阿吉,那镜子哪儿来的?市太郎给我的,虽然有些年代,作工却十分精细。
见媳妇又羞又喜的模样,阿金总不能没来由地开骂。阿吉毫不知情,告诉她阿彩的事更是万万不行。
阿金急忙打圆场说“这种镜子我帮你磨就好”,便一把拿走镜子,随后唤来市太郎。
母亲勃然变色,质问他是何居心,市太郎恭敬应道:
“——娘,我会有什么居心?那是阿福的东西。大概是姐姐临死前给阿福的,算是遗物吧,所以阿福才悄悄收藏起来。”
“又一次,阿吉偶然撞见我取出镜子观看,因而一脸羡慕的对哥哥说,那镜子真美。”
——娘,阿吉的模样实在教人心疼。况且阿福还小,用不着镜子,我就给了阿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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