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餐厅的食物非常难吃,隔桌的男士正因此而苦涩地抱怨,而这个人当然没有经历过五个月地狱般的生活,加上凯蒂安七天的伙食款待。
汤米慈祥的圆脸出现在凯利多尼亚饭店的大厅里,比以往看上去更圆、更慈祥。
没有风。
一点风也没有。
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他想,如果待会儿他坐进汤米的车里,那种旧有的恐怖又压倒了他的话,那可真是可怕又令人泄气的虎头蛇尾。也许那股恐惧感正在那里等着他,舔着舌头期盼着。
但是车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他自己和汤米,以及他们之间惯常交流的轻松气氛。他们开进乡间,一个比十天前更油绿的乡间。夕阳出现了,一片金光遍照着平静的原野。
“摩伊摩尔的典礼怎么样?”他问,“献花典礼。”
“噢!天啊,那个啊!”汤米说,用手掴了自己的额头一下。
“他没有去献花?”
“如果说把花让她拿着就等于是献花的话,那我想从技术上来说他是献了花啦!他把花交给肯特伦夫人,然后讲了一段他自己编出来的台词。”
“什么样的台词?”
“我想,从我们以‘佐伊·肯塔伦是某种反叛分子’的说词说服派特去献花后,他就开始不断地演练一种自我逃避的方式。当然那种说词是罗拉的主意,不是我的。反正当肯塔伦夫人弯下腰要从他的手里接过康乃馨时——她个子很高,其实是派特把康乃馨往上送——他停了一会儿,非常坚定地说:‘请你注意听,我给你这束花只因为你是个革命分子。’她眼睛连眨也不眨就把花收下了。她说:‘当然,谢谢你。’虽然她完全听不懂派特在说什么。而且顺便一提,她把派特击倒了。”
“怎么说?”
“以优雅古典的女性方式。派特现在正陷于初恋的意乱情迷中。”
格兰特很期待能早点儿看到这种奇迹。
克努静静地躺在绿色的山谷中,格兰特望着眼前的景色,觉得自己像是凯旋的战士。上次他坐车穿过这段沙石路时是个被拘囚的奴隶,而现在他是自由人了。他原是出去找七B,但却发现了自己。
罗拉走到门口台阶的地方接他,然后说:“亚伦,你是不是兼职做了征求信件的生意?”
“没有啊!为什么这样问?”
“或是什么‘寂寞芳心专栏’之类的?”
“没有。”
“因为梅尔太太说有一大袋信在邮局等你。”
“噢!梅尔太太怎么知道那些信是给我的?”
“她说你是这个区域里惟一的A.格兰特,我想你该不会是在征婚吧!”
“噢,没有哇!只是收集些资料而已。”他跟着罗拉走进客厅。
暮色中的房间到处是火光和摇晃的阴影。他原以为客厅没有人,直到他注意到有人坐在壁炉旁边的大椅子上。一个高挑苗条的女人,就和影子一样流畅摇曳,所以他得再看一眼才能确定她确实不是影子。
“这是肯塔伦夫人,”罗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以一种介绍性的口吻说,“佐伊回克努来钓鱼,会待上几天。”
这个女人欠身和格兰特握手,他看到的是个女孩。
“格兰特先生,”她向他打招呼说,“罗拉说你喜欢被称为‘先生’。”
“噢!是的,是的。私底下的生活里‘探长’这个称呼听起来怪可怕的。”
“而且还有一点不真实,”她优雅地说,“就像侦探故事里出来的。”
“是啊!别人以为你得说‘你上个月的这个时候在哪里?”’这个清秀少女怎么可能是三个孩子的妈妈?而且,其中还有一个已经大到要毕业了。“你钓到了什么鱼了吗?”
“我今天早上钓到一条灰色的幼鲑,你今天晚餐就会吃到了。”
她长得很美,即使中分的头发贴在额上也不影响她的美丽。一颗小小的乌黑的头下面是修长优雅的粉颈。
他突然想起最近才刚刚重新装潢的卧室。这么说重新粉刷是为了佐伊·肯塔伦,而不是为了罗拉最近想帮他介绍的对象。这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罗拉挑选的女孩子置身面前已经够糟了,更不要说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了,说好听点,那实在太烦人了。
“欧本的火车总算有次准时到。”罗拉指的是他回来得早。
“噢,他是搭飞机回来的。”汤米说,一边往壁炉里加木头。他说得很随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有什么重要性。
格兰特转过去看罗拉,看见她的脸因快乐而亮了起来。罗拉转过头来在阴影中寻找他,看到他正在望着她,就露出微笑。难道这件事对罗拉也这么重要?亲爱的拉拉,真是仁慈又贴心。
他们开始谈论这些岛屿。汤米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有一个人正要在巴拉上船时,帽子被风吹走了,结果他发现那顶帽子竟然在马雷克码头等他呢!罗拉则在想像某种语言中如果没有字眼来描述少于二百年历史的东西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她想像对一件道路交通意外的描述。(“什么什么脚踏车什么什么转个S弯什么什么煞车什么什么牵引机车,什么什么救护车什么什么担架什么什么麻醉药什么什么私人看护什么什么体温计什么什么菊花鸢尾科毛莨植物水仙康乃馨……”)佐伊从小就住在岛上,所以对于如何盗捕鲑鱼知道得很多,这是她跟一个机灵的人学的,而且就当着看守员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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