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特很高兴地发现,克努的家庭气氛完全没有因为这位客人的来访而被扰乱。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美丽,也没有期望别人会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他一点也不惊讶派特会被击倒。
只有最后进了卧室关上门后,他的心思才能落到等在摩伊摩尔邮局的那一大袋信上。有一整袋!但这毕竟不是非常令人惊讶的事情。由于在刑事调查部门工作的关系,他对爱写信的人并不陌生,有些人一生中惟一的兴趣就是写信,写给报社、作者、陌生人、市政厅和警察。写给谁并没有多大分别,写信带来的满足感才最重要。那些信有八分之七会是有这类癖好的人写的。
但还有剩下的八分之一。
而这八分之一会怎么说?早上他看着客人准备去河边钓鱼的装备,真希望能一同前往,但心里还是想先去摩伊摩尔的邮局。于是客人不卑不亢地出发,而格兰特看着她沿着路往下走,更觉得她像个年轻男孩而不是遗孀。她穿了件非常典雅的长裤,以及一件平价的破外套。格兰特告诉汤米,她是少数几个穿长裤很好看的女人。
“她是全世界惟一穿防水衣也漂亮的女人。”汤米说。
然后,格兰特出发去摩伊摩尔见梅尔太太。梅尔太太希望他有个秘书,并且送给他一把拆信刀。这把拆信刀是个扁扁的银色东西,已经褪色得很厉害了,刀柄上面有紫水晶制的柄头。格兰特指出上面标有品质保证,现在该满有价值的,而且他也不能接受陌生女人送的昂贵礼物。梅尔太太说:“格兰特先生,这把拆信刀在我的店里已经二十五年了。它原来是当纪念品的,那时候的人还会读东西。现在大家只会看看听听而已。你是二十五年来我看到的第一个需要这把刀的人。当然,要拆完这一大袋信,一把可能不够。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家邮局会收到这么多给同一个人的信,所以我要纪念一下这个特别事件。因此,请你收下这把小刀吧!”
他心存感激地收下,把纸袋扔进车内,开回克努。
“那个袋子是邮局的,”她在他身后喊他,“记得把它带回来。”
他把整个袋子拿进房间,磨亮这把小刀,直到它亮得很满足很感激,仿佛很高兴尘封多年后又被注意。格兰特把整袋的信倒在地上,然后将拆信刀划人手上的第一封信。第一封信询问他怎么竟敢如此大胆将这些文字暴露在大众面前,因为这是发信者以痛苦与自省的心情于1911年春天在灵魂导师安苏尔的指引下写就的。看到自己珍爱的诗句被胡乱摊开来,就好像光溜溜地赤身站在大众面前。
另外有十三封信声称他们是诗句的作者(不过没有灵魂的指引),并询问他们有什么好处?有五封寄来完整的诗作——五首各不相同——都声称他们是诗的作者。
有三封投诉他冒渎;七封则说他是从《启示录》剽窃出来的。有一封说:“非常谢谢你给我今晚的娱乐,老男孩,那你今年在突利钓鱼钓得怎么样?”有人指点他去翻阅《伪经书》,有人叫他去找《天方夜谭》,有人叫他去找《神智学》。还有人叫他去大峡谷,另外五个人叫他去中南美洲五个不同的地方。九封寄上戒酒的偏方,二十二封附上秘教传单。两个人建议他订阅诗刊,一个人自愿要教他写畅销诗句。有封信说:“如果你是那位与我在毕宿包斯共坐度过雨季的A.格兰特,这是我现在的地址。”还有一封说:“如果你是在阿马尔菲的一间休闲旅馆与我共度良宵的A.格兰特的话,这封信只是要跟你问好,真希望我丈夫跟你一样棒。”另一个人寄给他格兰特宗族会的资料。九封很猥亵,三封则不知所云。
一共有一百一十七封信。
其中有一封他读来最好玩的是:“我已经解开你的密码了,你这个该死的叛国贼,我应该到特工部门检举你。”
没有一封有用的。
好吧!反正之前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黑暗中的灵一现罢了!至少读这些信挺有趣,现在他可以静下心来钓鱼,直到病假结束了。他心里想,佐伊·肯塔伦到底要在这里住多久?这位客人带着三明治出去,所以中午吃饭时没有出现在饭厅,但是下午格兰特就带着钓竿尾随客人来到河边。她大概已经钓遍了克努的整个水域了,但也有可能她不像格兰特那样熟,因此会很高兴有人给她适度的忠告。
不过当然啦,去河边和她聊天并不是格兰特惟一的目的,他是要去钓鱼的。不管怎么说,他得先找到她在河流的哪处钓鱼,而且等见到她也总不能一语不发地挥挥手就走开。
当然,他根本没有走开。他坐在岸上看她抛那种名为高地绿饵的钓饵去钓一条大鱼,过去一小时她试过各种不同的钓饵。“它就是不睬我。”她说,“现在它和我之间已经变成一种私人恩怨了。”她钓竿运用得轻松自如,像是从小就学过,几乎是心不在焉,和罗拉一样。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一个小时后,格兰特帮她用鱼叉叉住那条鱼,然后他们一起坐在草地上吃她中午剩下的三明治。她问及他的工作,看来并不认为那有什么特别之处,有如他是建筑师或是火车司机之类。她告诉格兰特关于三个小孩的事,以及他们将来想做什么。她的单纯是不能磨灭的,而她的不具自我意识正如孩子般自足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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