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摸鼻子走下楼,阿江在一辆野狼125上抖脚,目送几台巴士驶出小区大门。
“干吗不直接上来?”我走过去说。
他的眼睛仍盯着双层巴士,答非所问道:“他们干吗,旅游啊?”
这小子来也不通知我一声,一来就把我叫下楼,问他什么也爱答不理,真想一脚把他踹下车。
“是,老人会的集团旅游——还不快上来。”我没好气道。
“我才不上去咧,”他撇撇嘴道,“上回我头痛了两天,我才不上去咧。”
“那你还来干吗?”
他嘿嘿笑几下,鬼祟地从一只大布袋里(就是上次那只)拿出一个硬纸盒,打开盒盖,里头有一个黑色塑料壳做的古怪仪器,中央一只圆形带把的旋钮,就像老电视机的转台器那样,旋钮上方有一个大大的LED屏幕,颇像只数位式的三用电表。
“这什么啊?”我瞪大眼珠。
“毫高斯仪。”
“什么?”
“毫高斯仪,用来量测低频电磁波的仪器。”
我完全无法理解。
阿江谨慎地扫了一下小区,确认过没人后,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到楼下的回廊空隙:“别声张,我想我有点晓得这小区是怎么回事了,你看……”
他将仪器的调节扭扭开,LED上跳出三个数字,像电子表上的那种数字,但大得多。数字不断在跳动,从乱七八糟的状态渐渐稳定下来,大约停在五十到六十之间。
“这什么意思?”
“电磁波的强度,正确地说是电磁场的强度,单位是毫高斯……五十六……五十七……果然不大对劲。”阿江扬起眉毛,在大楼附近观察,指着一根电线杆说,“你看!”
他也没告诉我要看什么,径直走向电线杆,越接近电线杆,他手上仪器的数值越大,还没走到电线杆边,数字已经跳破了三百,跳破五百,然后就破了表。
他惊讶道:“天,破表了!”
我追到他身旁问询:“这又代表什么意思?”
他看看我,看看电线杆,电线杆上一只直筒状的灰绿色电箱,发出一股低频噪音。
他夸张地退后几步,仿佛电箱上有什么可怕的压迫力,叫他难以招架。
“你干吗啊?”
他拉我躲到大楼边的一棵小树下,在树伞的掩护中松了口气,说道:“难怪我那时头那么痛,你看,电磁波都破表了,多可怕!”
“你是说那根电线杆有问题?”
“有问题,有大问题——你跟我来!”他仿佛化身成传说中的名侦探,噔噔噔地走上楼梯,要去追索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邪恶。
“你刚才不是还不肯上楼?”我跟上去问。
“哎,你不懂啦。”
我们来到我房间门口,他平举毫高斯仪,数值跳到两三百;我们接着往楼上走,来到四楼后数值更高,电线杆和两条电线就横在大楼外面;等我们爬上天台,走到一堆自来水管路之间,他将仪器高举到天上,仪器上的数字又跳破了三位数,达到九九九的极限表值。
我环目四顾,注意到电线杆离我们这栋楼颇近,电线往左右延伸,串连到另两根电线杆上,再往左右延伸,串到另两根电线杆上,就这么杆杆相连,很有默契地将整个小区都包围住,乍一看十分奇特。
“你……你了解了吗?”阿江难受地按着太阳穴。
上一次他来天台,也是这副怪表情,好像刚吞了一罐浣肠剂那样。
“了解什么?”
他跺了一下脚后跟,咬牙切齿,匆匆奔下楼梯,在四楼喘息了几秒,仍觉得不够,又狂奔到三楼,二楼,一直奔到楼下去。
“你跑来跑去干什么啊,把话说清楚啦!”
那棵树似乎成他的保护伞,他又躲了进去,将额头贴靠在树上,维持了这诡异的姿势好久。
“阿江,很抱歉打搅你吸收日月精华,但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喘了一口气说:“你们这个小区,电磁波强得惊人,严重超出国际的标准值,欧美国家的电磁波住宅预警值大约在零点七到一点一个毫高斯之间,你说说,你们超标了多少?”
电磁波?我们小区?
“台电算是很罔顾人命了,但他们的瞬间容许值也只是八百三十三毫高斯,你们小区的电线杆,远不止这个数字——刚才你也看到了,你们大楼的楼顶,在电线杆的环场效应下,有着超乎寻常的电磁波强度,直说吧,这个小区就像盖在一个特大号的变电箱里!”
“怎么会这样?”我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心想自己在这都住了一个多月了,该不会出问题吧?
“嘎吱——”
我们背后一扇窗户猛地被拉开,豆花老板在一楼的房间里瞪着我们。
今天是星期五,又是他准备出门做生意的日子,豆花的香味不断地从那扇窗户里冒出来,在香味中的,是一双十分险恶的眼。
我和阿江都有点被他吓到,阿江瞪了老板一眼,老板也回瞪他,两人颇有互别苗头的意味。我拉着阿江离开大树,绕到楼的另一侧说:“别理他,你接着说我们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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