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一切?或许真的如此吧。因为他具有卓越的观察力、洞察力和思考力。他还具备渊博的知识,说话的口才又好,画功和文笔也了得。如果他愿意动笔的话,肯定可以写出比我辈高明得多的小说。
“那么,老弟。”他认真地说道:“即使不去钓鱼,你也得把心情弄好一点吧。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
“嗯,那还用说。”
“不妨从学习乐器开始。我教你弹吉他,你看如何?”
“不行呀,对我来说。”
混和着叹息声我回应道,然后低头默默地注视置于膝上的左手。
我的左手没有无名指和小指。
幼儿时代——还是读小学以前的年代吧。当时我去外公经营的木工厂玩,不小心将手伸入工作中的电锯里,从此失去了二只手指。为什么会做出那样愚蠢的举动,现在已记不得了。好像是离开母亲视线的瞬间发生的事故。父亲因独生子的手伤而激怒,怒斥母亲太不小心。
说到我的父亲,那时他在大学里从事生物学研究。他是个粗暴的男人。不单只是这件事,在另外许多事情上也经常严词喝斥母亲。对待我这个独生子,态度也一样。即使在他人面前,他也会旁若无人地对我们大骂,甚至动粗。但母亲从无怨言,也不想出走,任何时候都按丈夫所说的去做。或许早从最初,母亲的主动抵抗手段就已被父亲剥夺殆尽……
……不要再想这些了。毕竟,那已经是不在这世上的人的问题了。
总之,就算由多优秀的老师来教我弹吉他,我都是没法弹好的——嘿!他不是一早就知道这情况吗?
“你居心不良喔!”
我说罢,从床边起立。
“我真搞不懂你这个人。你摆出我的知己的姿态,但实际上对我一点也不了解。”
“你有这种想法,倒令我感到意外。”
他那夸张地伸开双臂的身子,足足高出我一个头。这倒不是说他比一般人高,而是我太矮。我需要仰头才能见到他的脸孔,说话时自然而然地看着他的胸膛。
“虽然,我与你交往了这么长的时间,但细心一想,我对你的经历到如今一无所知。你生于何地?教育背景如何?除了我还有其他哪些朋友?我从未听你提起。所以,要说是知己实在有点……”
“我做侦探工作,你不是一早就知道的吗?”
是的。他是一名“侦探”呀。
对于以写所谓推理小说为业的我来说,有这样的朋友实在是非常难得的。
看来,我是没有理由故意疏远他的,毋宁说应对他怀抱亲切之情。我非常佩服他的侦探才能,在某种程度上对他寄以极大的信赖。但是……
“你是我的朋友之一,那是毋庸置疑的。你对我关心备至,我也时时感激在心。”
我抬眼盯着他的脸部表情,继续说:
“可是,我受不了你对我的过分担心。而且,有时你还喜欢说一些讨厌的话题,使我受不了。我真怀疑你有神经病。”
“哦。举个例子吧。”
“譬如说刚才关于吉他的话题,难道你不清楚我是不适合弹吉他的吗?”
他什么也没有回答,用流露出“真是不可救药”的眼光,静静地注视着我。
“有时候,你带来一些印着莫名其妙图案的纸片。我看呀看的,好歹才看到立体画像什么的。”
“那是三D立体图嘛。你不是也看到立体图像了吗?”
“哼,我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呀,只能凭想像……”
“是不是伤了你的自尊心了?”
“——多少有一点吧。”
“如果是那样,我向你赔礼道歉好了。”
话是那么说,但在他的眼光中仍然流露出“真是无可救药”的表情,而且还有某种悲天悯人的味道。
我竭力遏制想责备他的冲动,为芝麻绿豆般的小事生气值得吗?
我觉得心虚,转过身背着他,慢吞吞地离开床边,往置于墙边的桌子走去。
通过窗边时,从窗帘间隙瞟了一眼天空。二十五年前那四方形的蓝天蓦然又在脑际浮现,身子不由碍颤抖起来……
◇
“是不是又想起跌落井底的童年往事了?”
他与我擦身而过坐到床边,斜眼瞄了我一下后说道:
“那应该是十岁时发生的事情吧,距今足足二十五年了。”
“我曾经说给你听过吗?”
他停止正在搔脸的手,脸上漾起充满自信的笑容,说道,
“你什么都对我说。对于你的信任,我不能不有所回应呀。”
“——啊,呃。”
“也是现在这样的季节吧,你随双亲回乡下,在伯父家中住了几天。伯父家的后院有一口古井,你闹着玩,掉到井里……”
在前一年的夏天,会见过伯父他们做淘井作业,人降到井底,把淀积在井底的污泥和枯叶等捞上来。
于是我有了这样的知识:“只要一直降下去,就可到达井底。”那是一座石砌的四方形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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