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胃液吗?”
“对。除了胃液,还有胃的组织物及内容物等。总之,切开胃从里面掏出的钥匙,沾满了污秽物。站在凶手的立场,他认为绝不能让人知道从胃中取出钥匙这件事。”
“为什么?”
“他担心此事败露后就会被人发现他是凶手。”
我正想再问为什么,他突然离开背靠着的墙壁,一个箭步走到我的面前,指着我的鼻子说道:
“此后的推理就很容易了,只需要对这四名嫌犯采用简单的消去法,不难找到凶手。”
他侃侃而谈,无视我不知不觉浮现的一脸狐疑之色,继续说:
“说到这里,我们又得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你是说?……”
“我是指写这本小说的作者,即五六四室患者的问题。”
我暧昧地“哦”了一声。
我有悬在半空的感觉。他随口说出的“简单的消去法”究竟是怎样一种方法呢?我不太明白——只有催促他做进一步说明了。
“哈哈,别着急。”
他带着轻微的责备口气说道:“时间反正有得是——啊,恕我失礼了。我忘了你的截稿日就快到了。”
◇
远处传来轻微的嘈杂声。伴随着一股灼人的热气,从打开的窗户射入仲夏下午的阳光,还有意义不明的片言只语……
方才的街道宣传车似乎又回来了。
当我猛地回过神来,他已离开桌子边,回到床那边去了。他浅浅地坐在床边,转过上半身,用若无其事的眼光看着我。
“很在意那声音吧。”
说毕,他向溜户方向努努嘴。
“是不是又想起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哦?”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你会对我说过:在你落井待援的时刻,附近的马路上有竞选宣传车经过,高音喇叭大声喊叫着候选人的名字,掩盖了你的呼救声。”
“——有那种事吗?”
我慢慢地摇头。这部分的记忆不知何故变得模糊了。但经他一提,又似乎觉得确有此
正在此时,伴随着讨厌的振翅声,黑色的小影子又从我眼前飞过。我条件反射似的双手拍掌,但未能达成我的杀意。
“很差劲喔。”
说罢,他噗哧地笑起来。
“我这么说,或许令你不快,但杀虫失败是明摆着的事实呀,这是因为你不能正确捕捉远近感的缘故。——看不见东西的是右眼?还是左眼?”
“右眼。”答罢,我失落地噘起嘴。虽然不至于生气,但接受他挖疮疤似地提问,总感到不是味道。
我的右眼失明。大概是十一岁或十二岁的时候吧,因为一件小事而导致右眼丧失视力。
和往常一样,为了一些小事父亲对我大发雷霆。他骂人还消不了气,冷不防地掴我耳光。我向旁边跌倒,肩膀撞入餐柜的玻璃门。四散的玻璃碎片严重割伤右眼角膜,经治疗无效,右眼失明。
正如他所说,从此以后,我不再能正确捕捉远近感,连杀一只蚊子也无能为力了。
“好啦,再回到原来的话题吧。”
他依然坐在床边,双肘支在膝上,上身稍向前倾。
“我在这本小说中发现了非常有趣的巧合——这简直是不可能不发现的。但你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巧合。”
“……”
“有趣!太有趣啦!”
他斜眼瞄了我一下,继续说:“你居然没有注意到。但是,照理说你是应该注意到的。你是不是放意装糊涂?或者说应该明白的事却不想搞清楚。”
他究竟想说些什么呀?
“要我指出这个巧合吗?或许这正是我来此的使命。”
“老兄,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呀……”
“问题的焦点在于畸形者的特征。”
他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书稿,继续说,
“那么,稿中有五名畸形者出场,每一位都具有某种肉体上的缺陷。他们‘脱离常态’的样子,引起我的注意。”
我丧失了回答的言词,本来就迟钝的思考力,到这个地步几乎锈住不动了。
“那么,五名畸形者的体型是如何脱离常态的呢?不妨逐一讨论。”
他进一步分析道:
“首先,我们来看看‘独眼’这位畸形者。顾名思义,他只有一只眼睛。可是,在我的身边存在着右眼完全失去视力,亦即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东西的男人。那就是老弟你了。”
什么?是我?
“接下来看‘三只手’,显然,他比正常人多了一只手。”
他毫不在意我慌了神的表情,继续说道:“可是在我的身边,有一位左手只有三只手指的男人。过剩与欠缺,正好构成逸脱形态的表里。”
我的左手没有无名指和小指。那是小时候,因不惯触摸木工厂的电锯而被切去两只手指……
“再接下来看看‘蛇皮男’。他的全身披覆着类似爬虫类鳞片的皮肤。可是在我的身边,有一位每当想起童年往事便禁不住咯吱咯吱在脸颊和脖子上搔痒的男人。那是基于他跌落井底爬不上来时所遭遇的思心体验而产生的条件反射。有一条蛇会爬上他的身体,对于贴在他脸颊和脖子上的爬虫类的鳞片,形成强烈的生理上的厌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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