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型的办公机器从狭小办公室的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与其说那里是办公室,更像是妥善利用空间的仓库。
秋叶先生曾经在居酒屋的角落洋洋得意地说,公司刚成立时,办公室内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十名员工围坐在一起干杯。
“赤穗浪士(注:赤穗浪士事件是日本著名的武士道忠义事件。)复仇时,应该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
听到秋叶先生的感慨时,我只能低头拜托:“请你加油,也希望以后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交往。”
从现有企业的标准来看,秋叶先生的生意好像在打游击战,也遇到了很多阻碍。他的公司差不多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开始获利。
我们公司对与不知道能否成功的新公司合作面露难色,曾经是秋叶先生大学时代朋友的那位上司,也调到关西分公司了,全公司上下,只有我一个人支持秋叶先生,真的就是在孤军奋战。我在会议上强烈表达说,我相信秋叶先生的业务能力,应该维持和之前相同的合作关系。
当景气突然下滑时,秋叶先生的公司渐渐崭露头角。
“都筑先生,以前的合作对象中,只有你没有弃我不顾。”
那时候,我和秋叶先生的关系也急速密切起来。
然而,在假日打完高尔夫,我开车送秋叶先生回家时,他从来不曾对我说:“你进来坐一下吧。”
秋叶先生家是新建的二层楼木造房子,那是他靠自己打拼、掌握成功的骄傲。他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援助,跑了好几次银行,让对方了解自己后,终于成功申请到贷款。
家里传来小孩子的声音。我对企业的年轻将校变成王国主人的秋叶先生在家中是怎样的父亲感到好奇,但他从来没有把我介绍给他的家人。
所以,我是在命案的那天晚上,才第一次看到秋叶先生的太太和两个孩子。
我所居住的月岛,也感受到了经济不景气。
曾经有一段时间,隅田川畔建造了很多摩天大楼,原本有许多文字烧(注:一种日式煎饼。)餐厅的下町(注:指东京的低洼地区,包括东京湾附近的下谷、浅草、神田、日本桥和深川一带。),也突然吹进了都市的气息。在这个少子化的年代,我女儿就读的小学的学生人数竟然不断增加,早晨的通学路上格外热闹。
随着景气衰退,愈来愈多的人卖掉了大厦公寓,未步的同学也一个个转校了。
虽然努力告诉自己,只不过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但看到建造到一半就弃置的大厦工地现场有巨大的墓碑时,的确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我失去了千代子。
她所罹患的再生不良性贫血就是骨髓的造血机能衰退引起的贫血,是厚生省指定为疑难病例的不治之症。
这种疾病的症状恶化十分缓慢,即使发病,也几乎不会察觉。等到发现时,往往为时已晚了。
千代子一直认为贫血是自己的老毛病了,没想到,有一天在准备晚餐时,鼻子和牙龈流了大量的血,厨房流理台染成一片鲜红。
到医院后,注射了有助于增加红血球的男性荷尔蒙。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千代子没有月经,声音变粗,嘴巴周围的寒毛也变得很浓密。
对那时候胸部刚开始发育、进入多愁善感年龄的女儿未步来说,母亲的这些改变无疑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这种贫血的最大特征就是容易出血,必须尽量避免外伤。在被诊断为再生不良性贫血的三个月后,千代子就撒手人寰了。
那天,刚好是女儿十一岁的生日。千代子获得医院外出许可,在商店街买了菜,准备回家为未步做一个生日蛋糕。
或许是想赶在未步放学回家前完成、所以有点性急的关系,在走上公寓楼梯时,千代子不小心踩空,额头重重撞到阶梯的角落,导致颅内出血。
当楼下的住户发现时,千代子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流着血。从脑内破裂的血管内流出的血,从七窍流了出来。
丧礼上,我站在抱着遗照的未步身旁,身为丧主向大家致词。
在生日那天失去母亲的未步,恐怕一辈子都无法为自己的生日庆祝。想到这一点,就不禁为她感到难过。
许多人前来送千代子最后一程。秋叶先生也出现在吊唁客的行列中。他红着眼眶,脸皱成一团,用手帕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仔细聆听我的致词。
啊,他为我的妻子落泪了。那真是令我感动的一幕。
在结束七七后,我才知道,千代子在结婚后,就投保了寿险,我是她的保险受益人。
当八千万的死亡寿险金汇入银行账户时,我发现这笔钱轻而易举地超越了我和千代子省吃俭用想要奋斗的目标。
千代子的死,一下子就达到了我们原本打算在郊外买一幢透天厝和未步到大学为止的学费所需要的金额。我带着空虚和懊恼的感情看着存折上的八位数字。
服丧结束后,秋叶先生请我在料亭吃饭,为我加油打气。或许是因为千代子出殡时,秋叶先生流泪的样子令我印象深刻的关系,那天晚上,我毫无保留地畅所欲言。
我在宇都宫小学对千代子一见钟情,却从来没有让她享受过一天的奢侈。在生活上省吃俭用的千代子,其实等于是在耗损自己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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