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大家赶快忘记吧。
她决定听录音机里的留言。您有一通留言。果然是姑姑打来的。
“小奏,报纸和周刊杂志打电话来说想了解你的感想,我回答:‘没什么感想。’”很好。
“他们问我你的电话,我当然没告诉他们。他们看起来也不是很热心的样子,我想,应该没事了。偶尔回家来看看。那我再和你联络……”
她把鲑鱼便当放进微波炉加热,在碗里泡了一碗快餐味噌汤。打开绿茶的保特瓶盖,原本只想喝一口,竟然一口气喝下半瓶。身体似乎很干渴。
听到微波炉的声音,把加热好的鲑鱼便当拿了出来,但肚子已经被茶撑饱了。奏子觉得有点饱,又好像没饱,最后只喝了味噌汤。
脱下衣服,把吸了很多汗的内衣丢进洗衣篮。脱完衣服后,决定顺便洗个澡。
简易浴室中回响起像倾盆大雨般的声音。
雨声。梅雨。花伞。八年前梅雨季节的某一天像联想游戏般浮现在眼前。
家人的七七已经结束,媒体的采访也告一段落,奏子已经办理好转入八王子小学的手续,感觉自己正站在新的起跑在线。
她坐在缘廊上呆呆地看着雨水飘落的庭院。
她自己也觉得,一个小学生怎么在这种时间,在这里做这种事?然而,心理医生建议她休养一段时间。
女人经常称自己的工作是“协助家务”,如今,自己也处于这种状态。
早晨,她和姑姑一起为姑丈和慎吾做便当;上午陪姑姑一起去买菜,天气晴朗的日子,会去附近的公园吃热热亭的便当。下午,真纪从国小放学回家时,教她功课。每天重复这种日子,她的确感觉到僵硬的表情渐渐消失了。
虽然奏子没有整天以泪洗面,但她知道,自己像铁块般面无表情。
在每天协助姑姑做平凡家事的生活中,奏子知道,平静的生活中,有许多微不足道、却可以令人会心一笑的事。
她屈指计算着最近经历过的几次小小的喜悦。
比方说,便当里的炸竹荚鱼比平时炸得更加酥脆;被雨淋湿的绣球花在突然放晴的太阳下,发出刺眼的光芒;凉风吹过雨后的商店街,一下子吹干了身上的汗水;在热热亭便当店排队买便当时,店员帮她装了刚煮好的饭,坐在公园长椅上吃便当,感觉格外美味。
门铃在响。姑姑说了声“来了”,走向玄关。姑姑和客人的交谈好像虫鸣般传来。不一会儿,姑姑出现在缘廊。
“有客人……”姑姑脸上露出困惑的笑容。奏子知道,那是姑姑充满小小喜悦的平静生活被外人动摇时的表情。
富有光泽的黑色套装上滴着雨水。看起来像是出自设计师之手的名牌服饰。
红色玫瑰形状的胸针看起来像是被手枪打中胸膛所流下的血迹,一头褐色头发吹整得很饱满。佛坛前顿时弥漫着强烈的香水味。女人脸上的粉擦得密密实实,令人觉得化妆也是她的工作之一。因此,无法看出她的实际年纪。
经常听人说,看女人手上的皱纹,就可以猜出女人的年纪。奏子观察着在父亲遗照前双手合十的手,猜她应该三十多岁。用姑姑的话来说,就是“酒店的女人”。
“像我这样的女人,不能去参加葬礼……所以,直到今天才来。”
姑姑似乎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和父亲是什么关系。奏子也很快理解了女人所说的“像我这样的女人”的意思。
“我想聊表心意……”
姑姑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你”,收下了女人的奠仪。
女人用含泪的双眼看着奏子。女人注视着奏子,似乎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奏子觉得坐立难安起来,她想移开视线,却又情不自禁被那双装着假睫毛的眼眸吸引。
“奏子,你是怎么叫你父亲的?爸爸?还是爹地?”
“叫爸爸。”
“你是不是很喜欢爸爸?”
“……对。”
“可不可以代替我把这个带给爸爸?”
女人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盒装的白兰地。
“这是爸爸最喜欢的酒。”
奏子并不知道。家里并没有这么高级的酒。
“你去扫墓时,记得倒在墓碑上。”
她竟然要求奏子把酒倒在坟墓上。虽然奏子觉得很麻烦,但也只能答应。
女人在佛坛前坐了不到五分钟,没有喝姑姑泡的茶,就从榻榻米上站起来,说了声:“那我走了。”随即转身离去。
房间里仍然弥漫着香水的味道。姑姑打开窗户通风,嘀咕说:“哥哥真是伤脑筋……”奏子似乎能够猜到这句话的意思。
女人把花伞忘记在玄关外。女人来的时候,下着倾盆大雨。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云端露出了脸。姑姑发现她留下的伞,露出“好讨厌”的表情。奏子觉得似乎是自己该做的事,便拿起雨伞,穿上拖鞋追出门外。
奏子在通往车站的路上跑了将近一百公尺,终于追上了女人。
“呃,这个……”
女人回头,奏子把雨伞递给她。
“啊哟,真不好意思。”女人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时奏子碰到了她的手。虽然女人的手缺乏温暖,但低头看奏子的视线充满热情。奏子无法立刻离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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