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奏子睁开眼睛,叫着老师。
“不需要这么赶,没关系。反正他们不是已经没救了吗?”
井原老师一脸心虚。
“所以,不必这么赶。”
看到奏子已经猜到了这些情况,井原老师无言以对。奏子再度闭上眼睛。她削去感觉中枢的每一个棱角、消除所有敏锐的东西。啊,原来是这样。奏子终于了解到,原来,这就是黑芯。
为了避免被眼前的事物所伤害,所以刻意使自己的感觉钝化,于是就形成了“黑芯”。
“小姐。”
池田先生叫着她。奏子睁开眼睛。
“辛苦你了,已经到了。”
有点脏的水泥建筑物。监察医务院的文字闪着绿色的光。门口停了几辆警车和厢型车,可能有人去通报出租车到了,几个人从建筑物内走了出来,也有身穿制服的警官。
奏子下车后,探头看着正准备把收据交给井原老师的池田先生。
“你辛苦了,谢谢你。”
八年前,奏子无法说出这句话。她一直为无法道谢感到后悔,池田先生削瘦的脸上露出微笑。
走进建筑物的玄关,里面挤满了衣着朴素的人。八王子的姑姑跑了过来,把家人的死讯告诉了她。
“四个人都沉睡在里面,等一下,要在这家医院进行解剖。”
走进房间,被富有光泽的白布盖着的四具遗体按照身长排列着。
“不可以看……小奏,绝对不能看。”
如果他们还有呼吸,奏子很想把耳朵凑近他们的嘴旁。
爸爸,是我,听得到吗?
妈妈,是不是很痛?
小友,小贵,你们一定吓到了吧?
你们都憎恨那个叫都筑则夫的人吗?我必须全盘接受、必须继承你们满溢的憎恨吗?
奏子隔着白布触摸着父亲的大脚趾。
接着,抚摸母亲的食趾。母亲的食趾和奏子的形状一模一样。
然后,又触摸两个弟弟的小趾。两个弟弟的指甲都是奏子帮他们剪的。
姑姑在一旁哭泣。奏子无法像姑姑一样哭,十二岁的奏子体内已经形成了黑芯。
身后的门打开了。
“可以了吗?”传来一个很客气,但很公事化的声音。
“四个小时”结束了。一阵令人晕眩般剧烈的、无尽的深沉感觉,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昏暗。
4
全身发散着热气,汗水像洪水般流了下来。奏子急促呼吸着,终于清醒过来。
自己在未步家的饭厅。她努力抬起黏在地板上的腿和臀部。汗水就像强力胶般沉重,浑身都很不舒服,耳际只留下嗡嗡的耳鸣。她一看手表,一点二十五分。从发作开始,大约四个小时。
眼前的地上放着一张纸。是用麦克笔写在夹报广告的背面,上面压着房间的钥匙。奏子捡了起来,揉了揉还无法在现实世界聚焦的眼睛,看着纸上写的字。
“你说你没问题,所以,我先走了。”
是未步留下的字。
为什么?为什么感到这么难过?奏子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流了这么多眼泪。
斩断憎恨和血的锁链是谁的使命?赶快回答。没有人想要惩罚未步,我也不需要惩罚自己。
憎恨已经折磨了我和未步整整八年,该结束了。
“未步……你现在人在哪里?”
没时间磨蹭了。膝盖的关节发出好像快脱臼般的声音。她想站起来,一阵晕眩袭来,她的身体摇晃起来。
她把门口的球鞋拿了过来。这一次,她决定解开鞋带再穿进去,虽然应该不至于连续两次发生“四个小时”,但她以后再也不要用敲鞋尖的方式穿鞋子了。
走出房间,锁好门。深夜的风吹来,黏在皮肤上的黏腻汗水急速变得冰冷。浑身发热之后,此刻又是恶寒,体温调节似乎出了问题。奏子蹑手蹑脚地快步走下楼梯,把钥匙丢进了信箱。
奏子把好像装了铰链的膝盖不断往前挪,跑向被黑暗笼罩的道路。自己到底急着赶去哪里?她为靠反射神经行动的身体稍微煞了车。
要赶快去店里,为未步制造不在场证明。
不,不是,必须去阻止未步。
打手机。她用快拨键找到未步的电话号码,对方关机了。
奏子这才想起,未步曾经说过,在准备行凶之前,会把手机关机。奏子不禁咂了一下嘴。如果手机在挥凶器的时候响了,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必须立刻赶往代官山的现场,必须亲手阻止未步,才能斩断憎恨的锁链。
谁和谁的憎恨产生了交集?奏子走下通往大马路的坡道时思考着。虽然两腿仍然无力,但下坡道迫使她不得不跑了起来。
未步在现实世界中对奏子说,如果自己再度怀了他的孩子,对他的憎恨就会传承给孩子。那个孩子会断她的罪,认为她“杀了父亲”。
奏子在“四个小时”中认识到,阻止他们相互憎恨、相互残杀是自己的使命。
这和未步有没有再度怀孕没有关系,此刻的自己,并不是为了不知道会不会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孩子而跑。
我曾经憎恨都筑则夫,也憎恨他的女儿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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