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最后驶入半完工的神殿外墙下的石头船埠时,奴隶们把纤绳牢牢拴在泊位。我的设计十分精确,龙船舷的门口正好对准神殿正门入口。
大龙船停下来,船头上的号手用羚羊角吹出嘹亮的号声,吊闸缓缓升起,露出停在门廊的王室灵车。一群穿着深红色袍子的防腐工守在灵车旁,五十名奥西里斯神殿祭司在其后站成一排。
他们一边唱着赞美诗,一边在滚木上推着灵车向前移动,一直推上龙船。法老高兴地拍着手,快步向前查看这个奇特的交通工具。
我没有参加设计这个没品位的庆祝活动。那完全是祭司们的事。在阳光照射下,大量的金制品发出耀眼的光芒,刺痛眼睛。祭司们把这个沉重的金制品亲自搬运到甲板上。这个笨重的方舟让他们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大船甚至发生倾斜,令人惊恐。金子的分量足以装满上王国的所有粮仓,或者建造并装备五十个战舰船队,支付船员十年工资。因此,在耀眼的财富背后,不恰当的工艺掩盖了设计灵感的匮乏。如果给我这样的建筑材料,他们见到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作品。
这个大怪物最终要和法老的尸体一起密封在坟墓里。不管建造它对王国的财政损失影响有多大,法老仍十分满意。
在英特夫领主的建议下,国王登上灵车,坐在用作承载石棺的平台上。他面带喜色,抛开所有的尊严和矜持。在整个忧郁的生活中,他可能在尽可能地享受这一切。我突然涌上一丝同情。他活着的所有期待都是为了死时达到荣耀。
他明显出于冲动,招呼英特夫领主也坐在方舟上,然后向拥挤的甲板环顾,好像在人群中寻找其他人。他似乎找到了,轻轻俯下身,对大维西尔说些什么。
英特夫领主笑了,按着他的指示,把洛斯特丽丝小姐挑出来。他做了个手势,命令她到方舟上来。她明显有些慌张失措,化妆后的脸突然红了——对于面部表情很少出现变化的人来说,这很罕见。然而,她很快恢复正常,迅速优雅地登上橇车,像往常一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跪在国王面前,在平台地板上三次叩首。在全体祭司和整个宫廷官员面前,法老做了一件异乎寻常的事。他走过去,抓住洛斯特丽丝的手,扶她站起来,让她坐在平台上他的身旁。这超乎所有礼仪,从无先例,我看见他的侍从们面面相觑。
又一件他们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发生了。我很小的时候,男奴住处有一位上年纪的聋奴隶曾是我的朋友。他教给我去读人们的话,不仅通过声音,而且通过他们说话时的唇形。这是非常有用的技能。在一个拥挤大厅的角落处,周围有乐师在演奏,一百人在又笑又叫,可是,有了这种能力,我仍能听懂两个人的对话。
现在,在我眼前,我看见法老轻声对洛斯特丽丝小姐说:“即使在白天,你也像神殿火把映照下的伊西斯女神一样神圣。”
这话就像一记重拳打在我的胸口。我绝望地怒斥自己,是瞎了,还仅仅是因为愚蠢?当然蠢人也一定已经预料到,命运的色子向我突发奇想的胡扯倾斜。
我对国王玩笑式的建议已不可避免地导致他把注意力转向洛斯特丽丝小姐身上。我表面上没说透,可言外之意似乎已经暗示他洛斯特丽丝正是他第一个儿子的母亲。全国最漂亮的处女,在第一个月经期被带走——这恰恰就是她。当初让她在演出中扮演女主角,我已把她最善良那一面展现给国王了。
我突然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有意策划的一切。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对此已无能为力。我站在阳光下,惊骇、懊悔,头脑一片空白,一时丧失了说话和思考的能力。
当汗流浃背的祭司们把灵车从甲板上推下,穿过门廊,周围的人群跟在后面;我也夹在其中,不管愿不愿意,就像溪流上的树叶,没有自己的方向。我还没有完全恢复理智,发现自己已站在祠庙前院。我向前挤过人群,在灵车经过灵堂正门前,来到灵车一侧。
一群祭司向前推车,另一群拾起落在后面的木头轮子,跑到前面,放在笨重的金车前。期间有短暂耽搁,因为院内有的地方还没有铺完路。祭司把草铺撒在轮子前,灵车在粗糙地面行驶得更顺畅。我利用这一机会快速绕到过道两侧成排的巨大石狮子后侧,匆忙走下这块空地,来到方舟旁。一个祭司挡住我的去路,不让我靠近。我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足以让一头石狮子胆怯;冲他骂了一句,这句话在神殿禁忌下很少听到。他立刻退到一边,让我过去。
我到达方舟跟前时,发现自己就在洛斯特丽丝下方,近到可以伸手摸到她的胳膊,听见她对国王说的每一个字。我立刻判断出,法老对她出乎意料的兴趣并没让她烦扰,她已完全恢复了平静,正开始尽可能迎合他。我努力回想她是如何恰到好处地计划了这一切,先赢得他的喜爱,再让他同意她和塔努斯的婚姻。直到昨晚,我还反驳她小女孩般的空想;但现在一切发生了,我完全没有力量阻止或警告她正在招惹麻烦。
如果在这部卷轴的开头部分,我对洛斯特丽丝小姐的印象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孩,漂亮的脑袋里只有浪漫的废话,只会轻浮地享受生活,没有思想,那么我还不足以称自己为这些非凡事件的历史见证人。虽然她仍很年轻,但有时远比实际年龄成熟。我们埃及女孩在尼罗河的日光中绽放得很早。她是个勤奋的学者,有着聪明的头脑,善于思考和提问。我花费多年培养了她所有这些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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