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的手抓得紧紧的,指关节都变得发白,抓得她惊过神来,这才说道:“我发誓,对着您的生命和不朽的声名起誓,我对着各位朝臣和所有的家眷扈从起誓,我以您的保护神哈比的名义发誓,以三位圣神奥西里斯、伊西斯和荷鲁斯的名义发誓。”
王后洛斯特丽丝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哀怨的请求。我很了解她,一旦作出承诺,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兑现。她这点跟她的爱人一样,塔努斯他们两个都束缚于道德法规。我也知道,为了她的诺言,身边追随她的人也得付出同样的代价。今天对国王的这份承诺,有一天会成为重担落在我们身上,王子迈穆农和奴隶泰塔也都一样逃不过去。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叫她拒绝国王病床上的临终托咐呢?我朝她微微点点头。等以后我再好好细究这番誓言,字斟句酌,看看能不能做出稍微合理的变通解释。
“我对哈比发誓,对众神发誓。”王后洛斯特丽丝说道,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以后的岁月里,我曾千百次后悔,真希望她未曾说过这样的誓言。
国王满意地舒了口气,松开她的手。“那么,泰塔,来吧,我准备好了,不管神会给我安排怎样的命运,我都准备好了。只不过,让我再亲吻我的儿子一次。”
于是有人把英俊的小王子带到他跟前,我则顾不上那么多的礼仪,把满屋子的王公贵族都赶了出去。然后我给他调制了一剂麻醉药,我特意把药的剂量加大,因为我知道,病人若疼痛挣扎起来,手术刀稍一滑动,那我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他把药全喝下去,我等了一会,见他的瞳孔渐渐变小,上下眼皮慢慢合上,这才把王子送回到照顾他的女佣那里。
离开底比斯时我就料到可能需要处理箭伤,所以把我的手术勺都带上了。手术勺是一种弯曲勺型手术器具,是我自己的发明,不过迦萨和孟菲斯两地各有一个江湖郎中,竟然都声称这是他们自己的发明。我把手术勺和手术刀都在灯焰上加热消毒,然后用热酒洗净双手。
女主人看到我准备这些,说:“我觉得你用手术勺并不好,你看,箭头扎得很深,离心脏又很近。”有时候她说的话,让人觉得学生反倒超过了老师。
“可是如果箭留在肉里,肯定会坏死的。那像跟我把他的头从脖子上砍下来一样,他必死无疑。只有这么做我才有一线机会救他。”
我们彼此盯着对方的眼睛,相互看了一会,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这情景就是当年阿蒙拉迷宫幻境中的一部分。我们真的希望幻境中的预言成真吗?
“他是我丈夫,是法老。”女主人抓住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救救他,泰塔。要是你能,你就救救他吧。”
我答道:“你知道,我会的。”
“需要我帮你吗?”她以前也经常这样帮我。我点头同意,然后俯身开始手术。
若要把箭头取出来,可能采用的方法有三种。第一种是直接拔出。我曾听人说过,大马士革一名医生将病人放在一棵小树下,把箭柄连在柔韧的枝条上,然后将病人挪离小树,靠树的力量将箭头猛地拽出。我从没试过这种残忍的疗法,因为我相信很少有人能受得了。
第二种方法是,将箭往里再推,穿过身体或关节处,使箭头在另一边露出来。这种方法需要用棒槌顶住将箭头挤出来,就像将钉子穿透木板一样,然后将箭头部分踞掉,箭柄抽出。这种治疗方法和第一种一样残忍。
我的方法就是这泰塔手术勺。我决定以我的名字来命名这种工具,一是因为有些人竟冒充说是自己发明的,二是也应该让后世人知道我的才能。
我先是仔细看了看从敌人战车里带回来的那把箭。我奇怪地发现箭头竟然不是青铜,而是打火石铸成的。当然,打火石更便宜,更容易大批量购买,不过,我还很少见到这样的将军,长途征战去攻打其他王国,竟然在武器上还这么节俭。这支打火石铸成的箭头充分说明喜克索斯人资源的匮乏,这可能是他们如此野蛮地发动战争攻打埃及的原因。战争要么是为了争夺土地,要么就是为了财产,可见喜克索斯人是两样都缺。
我只希望刺进法老胸部的箭头也是同样的形状和样式。我选了一对适合夹拿这种锋利尖石的手术勺。我带了许多手术勺,大小不一,我选的那对,能刚好扣住这种箭头,还能罩住箭上那可恶的倒钩。
此时,麻醉药已经完全发挥了药效。法老躺在云白的亚麻床单上,不省人事,折断的箭柄露在皮肤外面,有食指那么长,被他那层卷曲的胸毛遮住。我再次把耳朵贴近他的胸膛,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和肺部血水的汩汩声,庆幸他还活着。我用一团肥羊肉擦了擦选好的手术勺,好让器具能比较润滑地进到伤口里面。我把勺先放在手边,然后拿起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
洛斯特丽丝王后早已为我选好了四名强壮的守卫,我一准备妥当,就朝他们点头示意,这四人立刻抓住法老的手腕和脚踝,将他紧紧按住。洛斯特丽丝王后则从我的药箱里拿出一块木管,放进国王嘴里,一直塞到喉咙深处。这样一能保证他气管畅通,二能防止他因剧痛而乱咬,吞下舌头或者咬碎牙齿。
“首先我得把箭柄处的伤口切开拉大,这样才能伸进去够到箭头。”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手术刀顺着箭柄划进去。法老全身顿时一硬,立刻就被那四名守卫毫不留情地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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