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翻了个筋斗,我和塔努斯都被高高抛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我的腿摔瘸了,但我感觉不到疼,因为满脑子想的全是这次灾祸会让塔努斯受到多大的影响,我的梦想和计划恐怕都要就此摔碎了。
我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看见塔努斯摔在离我二十步远的地方,正在地上爬,膝盖都流着血,身上落满了尘土,好像半边脸也蹭破了皮。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高贵和尊严,挣扎着站立起来,蹒跚着走回到摔坏的战车前,两脚跛得非常厉害。
只见他盯着战车碎片看了好长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吼叫,像受伤的公牛,然后使劲踢了战车一脚,战车跟着又翻了个筋斗,像是孩子的玩具。随后他挪转脚跟,甚至都没朝我的方向看上一眼,就一瘸一拐地走了。接连一周,我都没有见到他,等后来再见面时,我们俩谁都没有再提战车。
我想,这件事情可能就这么结束了,我们永远都不会组建一支自己的战车队伍了。可是女主人比她的情人还倔强、还要强,最初是她下令让我造车的,现在她也坚决不撤销命令。塔努斯想诱骗她命我放弃,却反而使她更坚定,因此我的地位也更稳固。我和辉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又造了一辆一模一样的战车。
等防腐工在灵堂里完成了为期七十天的尸体木乃伊处理时,我们已组建了一支拥有五十辆战车的车队,随车战士也已经训练好了。
自艾卜努卜一战溃败,我们返回到迈穆农宫殿后,女主人就一直忙于摄理朝政,天天都要和大臣、谋士讨论国事。
这时,原先我在埃勒芬蒂尼宫殿时对她的调教就派上了用场。我那时就教她如何平衡错综复杂的权力和势力,做出正确的抉择。她才21岁,却俨然是个女王,而且统治起来也像模像样。
偶尔也会碰到特别棘手、令她不知所措的问题。这时候她就会派人来找我。不管我是正忙于军械库、马厩里的事情,还是在文书室里忙碌(她在议事厅走廊的尽头留出了间小屋作我的文书室),我都会立即放下手头的事,赶去见她。
有时白天我会坐在她的王座下,帮助她处理一些棘手问题。我能读懂唇语,这个本领再次发挥了作用。议事厅后排有个贵族官员和邻座窃窃私语,他永远也想不到我能把他所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女主人。很快,她就确立了自己的威信,满朝文武都认为她睿智机警、有预见力。
在这些动荡不安的日子里,我们俩谁都无法好好休息。白天自不必说,时间安排得满满的,甚至连夜晚也得利用起来。关于战争、国事的冗长会议一个接一个,经常过了后半夜还没有结束。一个危机尚未解决,另一个就又摆在我们面前。喜克索斯人对我们的威胁日益直接和严重,而塔努斯在河岸的防守却日渐削弱。
慢慢地,一种绝望的宿命感弥漫在我们之间。大人们很少露出微笑,更别说爽朗的大笑了。即使孩子们的玩耍也都死气沉沉,听不到笑声。我们只能看着对岸,看着那里的敌人每天练兵、日益强大。
七十天后,法老尸体的木乃伊化工作终于结束了。早期我为保存国王尸体所做的努力取得了极大的成功,防腐工行会的大师傅在女主人面前将我大夸一番。他把国王的尸体从橄榄缸里移出来的时候,没发现一丁点儿的腐烂,甚至连最容易产生坏疽的肝脏,都保存得完好无损。
国王的尸体在灵堂中的沙岩石板上一放好,大师傅就将长勺插进尸体的鼻孔里,挖出头颅里面凝固的脑浆,由于盐水的浸泡,脑浆已经变硬,成了干酪状。然后,他们仍把国王摆成胎儿的姿势,放进浴缸里,浸泡在强腐蚀性的纯碱溶液中,只把头部露在液体外面。等三十天后从浴缸里移出来时,尸体上所有的脂肪组织都已溶解,除了头部外,其他地方的皮肤外层都已经剥落。
他们再把国王放在斑驳的石板上,把全身各部位弄直,擦掉身上的液体,将尸体晾干,把浸有树脂和蜡的亚麻垫塞进空空的胃里,然后缝合。同时,他的内脏器官也都完全变干,逐一放进乳白色的雪花石膏礼葬瓷罐里,密封起来。再用四十天的时间将国王的尸体彻底风干。灵堂各扇门都是顺着干燥的暖风方向排列的,这样,风就可以直接吹向葬仪石板。七十天的仪式结束时,法老的身体已经干燥得像根柴火了。
指甲是在身体还未浸泡进纯碱溶液时就先去掉的,此时再重新安在手指和脚趾上,镶上漂亮的金丝线。然后拿纯白亚麻绷带将全身都缠上一层,只留出头部和颈部。这个过程非常精细、复杂,绷带需按照精心设计的图案样式缠成交叉式和十字形。绷带下面要放上用金子和宝石做成的符咒和护身符。然后绷带上浸入天然漆和树脂,干燥成石头那么硬。
接下来就是开口仪式了,按照传统,这项仪式应当由去世法老的继任子嗣来完成。迈穆农太小了,所以由他的摄政王代劳。
天刚蒙蒙亮,我和女主人就一起来到灵堂,在我们的注视下,国王身上盖着的亚麻床单被拉开,法老的头部保存得出奇的好,他闭着眼睛,脸上表情十分平静,尸体防腐工已为他化了妆,此刻他的样子比活着的时候要好看。
阿蒙拉的主祭祀和尸体防腐工行会的大师傅忙着准备仪式所需要的器具,我们这时则唱起《不会再死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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