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往南方的决定,是我和塔努斯曾经计划过的。我们曾计划穿过大瀑布继续前行,进入遥远的未开垦的荒凉之地。那次是为了逃开法老的愤怒和报复。而我们现在是要逃避更残忍更狠毒的敌人。事情差不多就这么确定了,神灵都指出了方向,告诉我们应该远航,我们不能忤逆神的旨意。
不过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准备这次重大的航程。喜克索斯人正从两个方向夹击,向我们攻来,哨兵报告说最慢三天后就能从迈穆农宫殿的房顶上看见敌人的大军了。
塔努斯将现有的兵力分成两半,一半交由克拉塔斯指挥,命他阻击从北面艾斯尤特城攻来的塞利提斯国王所率的军队,这队敌人可能会比另一支先到达陵墓和宫殿。克拉塔斯受命采取流动作战方式,利用尖棍武器和一切有利地形展开防御,目的是尽力拖延塞利提斯,但要避免被敌人切断,避免全军覆没。等到无法拖住敌人的时候,立即将士兵撤回到舰船上。
塔努斯自己则率领另一半兵力,南行拖住从伊斯那来的喜克索斯部队。
与此同时,女主人则抓紧时间引领朝臣和百姓登船,并将能带的财产都装进剩下的舰船中。女主人委派默克塞特负责此事,派我做她的副官。默克塞特本就年事已高,最近竟又娶了个16岁的小妾,他自己的事都力不从心,所以基本没多大用处,整个撤退从筹划到实施都完全落在了我的肩上。
不过,我得先把马照顾好,才能集中精力处理这件事。早在这个时候,在战争初期,我就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国家存亡的关键在马,有了马,我们这个民族才能复兴,我们的文明才能延续。现在,加上在伊斯那抓获的那些战马,我们手里共有几千匹。我把它们分成四群,这样在行进路途中能更容易找到牧草,另外,马群越小,扬起的尘土越少,就越容易避开喜克索斯人的搜查。
我派辉、马夫和战车士兵分别领着马群赶往南方的埃勒芬蒂尼,我命令他们必须绕开河岸行驶,避开喜克索斯人的战车,沿着靠近沙漠的内陆走。
等把马安排妥当,我才能把精力转到人身上。我们船只有限,首先得算清楚能带多少人一起走。我敢肯定,几乎每一名百姓都想跟我们离开埃及,喜克索斯人的凶猛、残忍触目惊心,他们烧杀抢掠,屠害百姓,简直跟野兽一样。即使非洲荒原里会遇到种种未知的危险,也要好过这些驾着战车驱赶我们的嗜血野兽。
最后我算出我们的逃亡舰队上只能容纳一万两千人,我把这个数字报告给了女主人。
“我们只能冷酷一点,必须选出一部分人走,一部分人留下。”我告诉她,但是她不听我的建议。
“这些都是我的子民。我宁可让出我的位置,也不让他们有一个落入喜克索斯敌人之手。”
“但是,陛下,那些年老体弱的呢?伤残幼小的呢?也要带走吗?”
“每个臣民都有选择权,他们有权自己决定要不要跟我们走。我不会留下一个人的,不管他是白发老翁还是肮脏的乞丐,是刚出生一天的婴儿还是身患麻风病的人。他们都是我的子民,如果他们不能走,那么我和迈穆农王子就跟他们一起留下来。”她提到王子,自然是铁定了心要我让步。
带上这么多人,船都要压到舷缘处挨着水面了,可是我别无他法。不过,我还是比较满意,因为我可以首先安排最有价值最具创造力的百姓第一批上船,他们都是我从各行各业挑选的人,有泥瓦匠、编织工,铜匠、陶工,船匠、木匠等等,个个都是某一行业的精英。我看着他们安全地登上运送船队,心满意足。然后我把祭司、律典官之类的国家寄生虫分配在最脏最不舒服的几艘船上,这种安排让我觉得有种特殊的快感。
等这些人都上了船后,我才允许下层社会的乌合之众挤上庙下的码头。
由于女主人执意不让步,我只得对随船所装的货物精挑细选。华而不实的东西一律不带。我先装上兵器、工具和原材料,我们若想在未知的土地上重建文明,这些都是所必需的。而其他的货物,我则想尽办法缩减体积和重量。比如,为减少占用空间,我不带谷物和水果,而是把每一种有用的农作物的种子都分别装进陶罐里,用蜡和树脂密封起来装上船。
我们船上的货物每加重一点,就意味着有些东西必须留下。我们这次远行可能要十年,或是一辈子。我们知道前路艰辛,大瀑布就挡在我们前面,所以除了最关键的东西,其他货物我们不敢多带,以免加重船的负担。但是,还有一样东西必须带上,那是女主人对法老的承诺,可是生者都几乎没有地方,又能挤出多大空间存放法老的棺材和尸体呢?
女主人却坚持说:“这是法老临终前我立下的誓言,我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陛下,我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一个山上不起眼的坟墓,藏好国王的肉身,谁都不会找到的。等我们回到底比斯,再挖出来,按照您的承诺,举行隆重的国葬。”
“要是我违背誓言,所有的神都会遗弃我们,这次航行也会注定难逃厄运。国王的肉身必须随我们一起走。”
我只看她一眼,就知道从她坚决的表情,再争下去也是徒劳。我们打开巨大的花岗岩石棺,抬出里面的六个内棺,就这样体积仍然太大,只运这棺材就需要整整一艘舰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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