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回老家。
我并没有和家人闹不愉快。如果我有儿女的话,父母应该会叫我每年都回家,但对于三十多岁的单身女儿,只要偶尔打打电话,确认我还活着就够了。而且,家里还有一个比我小两岁,处境也和我相同的妹妹。
二楼两间三坪大的儿童房原本用纸拉门隔开,如今纸拉门被拆掉,成为成年以后,终于享受到独生女待遇的妹妹的城堡。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花钱搜集一大堆只要去仓库翻找,要多少有多少的昭和初期的旧家具和旧摆设。房间变了样,连窗外的风景也都变了样。
窗外是一栋三年前建造的老人福利院,橘色的屋顶和白色的围墙很像是欧式公寓,乍看之下,不像是老人福利院,但看到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各个房间几乎都没有亮灯,就会觉得果然是老人福利院。
白色围墙绕在房子周围,围墙内种了开红花的树木。是大花四照花吗?通常都是开白色的花,红色的栽培不易,可见得到了悉心的照顾。在建造这所老人福利院的同时,也修整了周围的产业道路,如今,可以绕着铺了欧式石板的五公里产业道路一周,欣赏四季的花草树木。
这所老人福利院由政府出资建造,不了解内情的人看了或许会皱眉头,觉得浪费了国民的纳税钱,但是,这所老人福利院的戒备森严不光是为了入住者,更是为了周围的居民着想。如果觉得羡慕,可以在调查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老人福利院之后,请政府也去自己住的地方建造相同的设施。
即使是无法想象烟草田的人,当他们听到我说窗外就可以看到老人福利院时,能够想象出那个画面吗?虽然我家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但对大部分人说,仍然是一件很奇特的事。
我再度仰头从一楼到六楼细细打量。
纸拉门打开了,妹妹单手拿着托盘走了进来。
“你介意灿烂院吗?”
妹妹问站在窗边的我。这家老人福利院叫“灿烂院”。
“虽然房子很漂亮,但治安没问题吗?”
“完全没有问题。基本上,住在里面的人不会外出,所以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值得我们担心的事,事情没想象的那么糟啦。”
妹妹把漆器圆形托盘放在那张连续剧中、顽固老爹翻桌镜头中常出现的圆形矮桌上,用茶壶泡茶。我拉起窗帘,背对窗户坐在矮桌前。
三年前回家的那次,家里召开了一个小型家庭会议。与会者是父母、我和妹妹,会议主题为是否同意老人福利院建造在我家后方。虽然不是建在我家的土地上,但福利院特地派人来征求我家的同意,原本以为他们很有良心,但听了详细的说明,又看了资料,终于了解了其中的理由。如果他们事先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建造那家老人福利院,恐怕真的会被告上法院。
听负责和我家交涉的联络人说,之前他们找了多块预定地,但和预定地相邻的住户团结一致,大力反对,至今为止的交涉全都遭到了拒绝。幸好目前这块预定地只和我家相邻,只要我家同意,他们就可以在这里兴建了。
父母担心的是阳光的问题。老人福利院是岛上独一无二的六层楼钢筋建筑,一旦会对屋后的农作物产生不良影响,就无法同意他们兴建。我和妹妹都很受不了父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担心吧?我家平时大门和檐廊的门都敞开着,如果神志不清的老人擅自闯进我们家怎么办?等到遭受危害之后,再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同意就来不及了。即使那些老人不会外出,搞不好三更半夜会发出怪叫声,或是有些老人会动粗,所以,该担心的不是农作物,而是自己的人身安全。没想到父母在这个问题上意见一致。
——这种事要发生了之后才知道,杞人忧天也没用。
他们根本不当一回事。
——如果家里有可爱的孙子,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这就叫做躺着也中枪。我每年最多只回来一次,说起来有点事不关己,所以很快就闭了嘴,但住在家里的妹妹不肯轻易让步。
——你们都上了年纪,即使发生什么也无所谓,你们也该为我想想,未出嫁的女儿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既然这样,那你就赶快找个人嫁了吧。
——不用担心,反正老人福利院也不是三两天就能造好的,就当作是比赛吧。
我妈并不是在讽刺妹妹,而是真心希望我们两姐妹中,至少有一个赶快结婚。我发现原本打算结婚的男人是个超级妈宝,才刚分手不久,根本不考虑结婚的事,所以立刻和父母站在同一阵线,同意建造老人福利院。于是,三比一,少数只能服从多数。
联络人拿着根据日照率计算出来的资料,向父母说明并不会对屋后的农作物造成任何影响后,立刻在同意书上盖了章。虽然不是造自家的房子,联络人却跪坐在我们面前深深鞠躬,几乎把头磕到膝盖了。
——你们是全日本心胸最开阔的一家人。
“茶泡好了。”
古董集市买的有田烧茶壶内飘出绿茶的清香,高雅的香味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用力呼吸。难道是乡下的空气衬托了茶的香味?和我带回来的“松月堂”最中饼应该绝配,但必须把最中饼放在佛坛前供一晚上,而且,这毕竟是知名的和菓子店一天只卖二十盒的限量商品,我不想比父母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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