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燕看看我,好像不怎么信任我,说:“进来吧。”
我跟她来到里面的房子,一进门就镇住了,三室两厅的大房子,一水欧式风格,铺着地板,头顶是吊灯,还有小跃层,橡木楼梯螺旋盘旋向上,直通二楼,曲径通幽。家里来了不少客人,一个个都是西服革履,言谈举止一看就是社会贤达。
我心跳加速,有些不自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好。
王思燕把我引荐到她母亲这里,她妈妈哭得眼睛都肿了,正在擦拭死者王桥的遗照。我这才反应过来,王桥是王思燕的父亲,两人是父女关系。
我握住她妈妈的手:“阿姨,节哀,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她妈妈点点头:“谢谢你,小伙子。”
王思燕还不错,在旁边介绍:“妈,他是我以前的老同学,现在在殡葬公司做,爸爸的后事就是他负责。”
“小伙子你多费心了,有什么事就跟燕儿商量,你们两个一起拿主意。我先去休息了。”她妈妈说。
王思燕把她妈送到里面的卧室,出来后歉意地说:“老同学,不好意思,我妈心脏不太好,爸爸突然过世,她受了点刺激。”
“阿姨身体重要。”我打开公文包,掏出报价单和流程表想和她细说,王思燕让我稍等,她先去打点客人。
我在旁边看着,别说王思燕这些年在外面历练得相当不错,待人接物颇有章法,她把那些朋友亲戚一一都打发走了。客厅里只有我们两个。
我看着她的马尾辫,神情有些恍惚。她来到我身边,我赶紧收神,现在可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好好工作。
我把报价单给她,给她讲解整个殡葬一条龙的流程。到殡仪馆火化,联系告别厅,选什么价位的骨灰盒,火化之后墓地怎么买,是不是要找风水先生,整个环节中需要注意的事项,有哪些细节,我一一给她解释。
王思燕没说话,用笔在报价单上勾勾画画,听得非常仔细。
跟着义叔这段时间,我的社会经验也有所长进,到王思燕家里打眼一看,对她的家境有了初步了解,这在江湖门里叫摸家底。
家装得富丽堂皇,她又在国外留学这么多年,看来她爸爸生前没少往家里划拉钱。我和她谈不上什么同窗之谊,这么多年了,谁认识谁啊,我暗暗把价格往上提,反正她家也不差这仨瓜俩枣的。
都说殡葬这一行是暴利,可怎么暴利外人很难窥得一斑,这么说吧,我有一次偷看了义婶的进货单,拿骨灰盒举例,是从农村木匠手里收上来的,成本费一百,往外卖报价就是三千,中间转手三十倍。
这一行每个环节都能富裕出很大的油水,有点类似卖组装电脑,每个零件都有水分,外行人就等着掏大头钱吧。中国人还有一个心理状态,家人过世,讲究厚葬,葬礼要风风光光,掏钱少了好像就是不忠不孝,哪怕明知道花了冤枉钱,也得花,花了心里就舒坦。
我尽力说服王思燕用最好最贵的东西,可王思燕忒有主意,油盐不进,就选中档价位的。她对我说,人死如灯灭,尘归尘土归土,葬礼就是那么个意思,表达亲人对逝者的哀思,意思到了就行。
真不愧是留过洋的,被欧美人洗脑了,完全没有咱们中国人的传统美德。
她是户主,我又不能勉强,细算算她的报价,这一趟实在没太大油水,也就挣个跑腿钱。不过转念一想,这是我第一次独立出单,不可多贪,事情顺利就行,讨个彩头。
聊完了公事,我们又讲了讲这些年各自的发展,颇为唏嘘。其实我特别想问问她爸爸的死亡案件是怎么处理的,和他开房的那个神秘女人抓到没有,到底是谁。可这种事实在没办法张口去问,尤其王思燕还是个女孩,更没法谈。
义叔曾经教育过我,干好自己的工作,事主家的事少掺和。
我们敲定流程时间,三天以后从这里出发,带着遗像撒着纸钱,一路开到殡仪馆,火化安葬。
离开她家后,我也没闲着,在单位忙活别的事,三天一晃就过去了。这天早上,我很早就来到王思燕家里,亲戚朋友来了很多,小区门口停满豪车。王桥生前人脉甚广,结识很多朋友,他这一走,大家都来捧场。
按我的指示,所有去殡仪馆的车辆,车头灯都要栓上红绳。说实话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就看过义叔这么干过,我也跟着这么干,显得逼格比较高。
别看这么多豪车,我的金杯车是头车,其他车都要跟在屁股后面。我的车上坐着王思燕,她捧着遗像在副驾驶的位置,她妈妈坐在后排。
王思燕搂着爸爸的黑白照片,眼睛哭得红肿,穿着一身黑,小脸刷白。我不时偷看她一眼,有点心疼。
车队浩浩荡荡从小区出发,一路进发殡仪馆,我开着金杯不紧不慢在前面,后面是一队的豪车。有人专门负责从车窗往外洒纸钱,一路寒风凛冽,纸钱飞舞,所到之处一片肃杀。
到了殡仪馆,出乎意料,我看到了义婶带着土哥、老黄和王庸也到了。土哥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义婶怕你第一单业务有纰漏,自己忙不过来,昨天晚上就通知我们过来帮你。你别客气,有需要帮忙的叫我们,哥们义不容辞。”
我看着不远处正在和殡仪馆工作人员沟通的义婶,心头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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