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声辩护道:“可是,塞勒斯,没有用人,事情就很棘手。我们只能选最简单的。”
“那好吧。既然都选了,我们就吃吧。”他示意着一旁的空牡蛎壳儿,“这儿有这么多女人——我面前永远是这个脏盘子吗?”
在座的女性亲属们领会到了这明显的暗示,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撤下用过的杯盘,端上鸡肉和火腿。“别做白日梦了,我亲爱的们。”卡克斯顿先生一边说,一边嘲讽地望着她们竭力讨好他的举动,“你们知道,遗嘱里没有你们的份儿了。”
残忍无情,毫无人性。这一下勾起了她们的怒火。她们站住脚步,盯着他,端着盘子的手颤抖着。尽管他们之中大概有一半人不在乎塞勒斯·卡克斯顿的遗嘱里留给自己五磅还是五磅二十便士,但他们仍然把透着质问和——谴责——的视线转向新继承人。“哦,塞勒斯,那不是真的。”她大叫道,声音盖过了他嘲讽的坚持。“塞勒斯的确毁掉了那份旧的遗嘱;但是他又立了一份新的——我的意思是,之前遗嘱里提到的人一个也没落下,我确定。”
婚宴继续。仿佛是要表现他们对遗产毫不在乎,被剥夺了继承权的亲戚们又迈开脚步,匆匆端上冷盘肉、蛋黄酱土豆和黄瓜片——将甘甜可口的大麦茶倒入平底杯。(因为卡克斯顿先生是个偏执的绝对禁酒主义者。)尽管是他不喜欢的冷盘,新郎仍然吃相丑陋地大声咀嚼。考克瑞尔探长心想,不幸的伊丽莎白大概恍然间意识到她让自己陷入了一种多么恐怖的生活中。她一声不吭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过去帮忙端菜。儿子西奥切菜装盘,继子比尔递盘子,连罗斯医生都端着沙拉碗来回走动,可新娘却一动不动地坐着,考克瑞尔心想,那三个男人无法将视线从那张渐渐聚满恐惧的惨白小脸上移开。肉盘撤下了,蜜饯桃子从高高的瓶子里一个接一个地夹出,盛在绘满花卉图案的盘子里。继子比尔分送了甜点专用的银勺和银叉,将甜点端上了餐桌。客人们规规矩矩地坐着,举着勺子,准备品尝。
塞勒斯·卡克斯顿谁也不等。他再次大声擤了擤鼻子,把手绢塞进衣袋,拿起盘子旁边的勺子,故意挑剔地检查了一下是否干净,就把勺子和叉子插进桃子,飞快地蘸了一些面前的糖浆,舀下一大块儿,送入口中。他身子突然一僵,众人正不明所以地惊讶揣测着,他又发出一声夹杂着愤怒与痛苦的呻吟,脸色转白,而后又变紫,最后又变成了更加骇人的黑红色,一下子倒在餐桌上,脸埋在盘子里。伊丽莎白尖叫道:“他把桃核吞了!”
罗斯医生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房间,抓着他的头发,托着他的下巴,将他扶起,让他靠在椅背上。他的脸上沾满了糖浆,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可爱。医生用一张餐巾擦掉糖浆,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站了好一会儿,专注却又有些心不在焉地低头看着那张流着口水的嘴和不停转动的眼睛。伊丽莎白事后告诉考克瑞尔探长,他像小猎狗一样,警觉且怀疑地嗅着味道。他迅速将卡克斯顿先生从椅子上抱起来,让他躺倒在地板上,大声叫道:“伊丽莎白——我的包。在客厅的椅子上。”可她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可怕场景吓呆了,只是结结巴巴地哀求道:“西奥?”胖西奥就站在门边,振作起精神冲向客厅,不一会儿就拎着急救包回来了。继子比尔和医生一起,跪在那沉重的身躯旁,从他手里接过包,打开了。伊丽莎白颤抖着又说道:“他一定是被桃核噎到了。”
医生没理她。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巾,左手垫着纸,捏着那男人的舌头,拉出来,使气流保持畅通,同时,右手在他的急救包中摸索着:“有个指套——就在上面什么地方……”比尔立刻找到了,递给了他,他套上指套,把右手的中指深入堵塞的喉咙。“什么也没有。”他说着,直起腰,站起身,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用一张面巾纸擦着手指,摘掉了指套——他又一次怪异地吸着鼻子,使劲儿闻着,而后再次采取行动,在那具躯体旁跪下,用左手的手掌根部急速而有力地按压着他的胸口,右手指着急救包:“左边口袋里的肾上腺素注射液。”比尔一头雾水,笨手笨脚地寻找。他飞快地抬起头,说道:“看在上帝的分上——伊丽莎白?”她吓了一跳。“啊?什么?”她结结巴巴地说,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是的,当然,让我来。”她在急救包旁跪下身子,找到注射瓶,注满注射器。“准备好,”他说,“谁来剪开他的袖子。”他双手忙着做心脏复苏术,“我忙这个的时候——谁能给他做一下人工呼吸?”
长久以来,包括他的新婚妻子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亲吻卡克斯顿先生,此时,也没有人自愿站出来。医生只好再问:“伊丽莎白?”但这次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她低垂着眼帘,看着那半张着的、流着口水的嘴,支支吾吾地说:“必须是我?”
“你是护士。”罗斯医生说,“而且,他快死了。”
“对,对,当然只能是我。”她拿出一块小手绢,十分荒谬地使劲擦卡克斯顿先生的嘴,似乎要在执行这项可怕的任务前,先把它给擦干净。接着,她找了个不会妨碍罗斯医生实施心脏复苏的地方蹲下身,“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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