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夏低下了头。她似乎没有几分钟之前那么强势了。之后,她抬起头来,反而是劳伦斯不敢看她。他突然想起她将“无限之路”称之为“世界末日机器”。
他们俩都无法问心无愧地面对对方。劳伦斯有种感觉,他认识的大多数成年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两相尴尬的感觉。但这对于他来说还是一种新体验。
“不过,说实话,”帕特里夏说,“我们高兴我们已经把那件事说完了。西多尼亚的事。因为那不是我想跟你说的。”
“不是?”
“不是,那是他们想让我跟你说的。但不是我想跟你说的。”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只是站在那里,他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几条街外有人在跑的声音。“我不知道。没什么。没什么吧,我想,”她把黑盒子推给他,“那,你到底要不要拿回你的戒指?”
“不行,我不能拿。我不能拿走你的任何东西,即使它曾经属于我。”
她把戒指放回自己的口袋里,看上去比以往更美了。他的心已经碎了一地。“我很抱歉。”
“为什么抱歉?你觉得你有什么需要抱歉的?”
“欧内斯托说我背叛了自己的爱人——也就是你——所以我必须妥协。即使你在制造世界末日机器,也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那不是世界末日机器。”劳伦斯再次强调。
他看着卡迪电脑靠在她的手和前臂上,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发出微弱的光。卡迪电脑正在颤动,很可能是在与劳伦斯卧室里的那台电脑同步,并从最近的服务器检查实时更新。游隼有多少藏在卡迪电脑里,又有多少藏在世界各地的一些安全设施里,让卡迪电脑从那里获取更新呢?为什么游隼拐弯抹角地提醒他帕特里夏要来了?而且是在没有时间改变,却有足够的时间恐慌的时候?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俩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路灯又重新亮了。从一片漆黑突然变成明亮的黄色,感觉像是太阳一下子跳了出来——只是那光更暗,而且没有温度。俩人也同时从幻想中突然惊醒。
“好吧,”帕特里夏说,“照顾好自己。艰难的日子就要来了。我的意思是,更艰难的日子。我会注意你的。”
“不,”劳伦斯说,“不要。”
第5章 .
太阳依旧没有升起。或许永远都不会升起了。或许天空已经厌倦了这无休止的变装:脱下一层又一层,却从不展示所有这一层层伪装下的真正面目。帕特里夏沿着长长的楼梯爬到山顶,磕磕绊绊地走在水泥台阶上。一只鹰从旁边掠过,去捕捉夜晚的最后一只猎物,它瞥了一眼帕特里夏,嘴里喊着:“太迟了,太迟了!”这些天,鸟儿们一直在对她说这句话。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最高的台阶,步履蹒跚地跨过波托拉,到达市场区边缘,鸟瞰着整座城市和海湾,一直望向奥克兰。她从包里找出一小包玉米坚果,压成油腻的粉状,又倒了一点5小时能量饮料。她希望太阳不要升起。如果太阳升起来了,她就要去向卡门报告,告诉她他们惹怒了一些财富几乎无穷、掌握了神秘的超科学、不怕失去任何东西的人。这样的对话将会促使卡门做出一些决定,其中有一些帕特里夏必须亲自去执行。而这样又会反过来带来更多后果,更多决定。
奥克兰泛着粉色光芒。帕特里夏可以瞥见惊恐正从她的盲点发出来,但只要她不直接看,就永远也不会真的发作。只是,就在她想到这里时,包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喇叭声,好像她正坐在一个正在排水的潜水艇里似的。她吓得跳起来,差点翻下栏杆。警报是卡迪电脑发出的,辐条旋涡中央显示有一条“新的语音留言”。语音留言并不是新的,而是袭击丹佛后劳伦斯发给她的,后来她发现了这条留言,没有听就删了。他是发到了她的手机上,而不是卡迪电脑上,所以她的卡迪电脑上根本就不应该出现这条信息。她把卡迪电脑放回包里,看着红毯一直铺向全地形装甲运兵车船坞,同时地平线上镀上了橙色的纹路。警报再次响了:“新的语音留言。”再一次,没有新的语音留言。她再次把信息删掉,并且把卡迪电脑关了机。
世界又恢复了光彩,锥形的时间代替了竿形的时间。帕特里夏想,如果永远承受普丽娅那样的命运会如何。她努力不让自己为狄奥多尔夫感到难过。想到多萝西娅脑袋炸开的样子,她感觉嘴巴里一股恶臭。
包又震动了,随后发出咯咯声和尖锐的叫声。卡迪电脑不知怎么又开机了,而且你猜怎么着,竟然在试图让她听一段删掉的旧消息。
“你到底怎么了?”她对那台机器说。
“你会想听这个的。”它用播报飞机场方向的声音大声说。
她再次把消息删掉了。
但它又来了,还伴着某种令人讨厌的噪音。
要不是她在这台卡迪电脑上存了一些小时候的照片,她早就把它扔到山底下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再怎么样那也就是一条语音信息,能坏到哪里去呢?她按下了“听”键。
起初,听着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劳伦斯谈论已经被抹杀的未来,她只是觉得有些不安。那是另一个可怜的、傻傻的劳伦斯。但随后他说到她死去的父母,好像他们刚刚去世似的——虽然帕特里夏一直以为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很多很多年了。起初她没有时间为父母悲痛,后来她认定自己已经悲痛够了。实际上,她的父母是最近才去世的,并没有好几年,而且她除了时不时地悲痛一下,以及跟罗伯塔在梦里乱七八糟地聊过一次外,只是短暂地忏悔了一下。她已经埋葬了她的痛苦,就像埋葬其他的一切一样。现在,她脑子里全是身首异处的三明治和砂纸衬衫,爸爸的吻落在她的鼻梁上,17岁生日时妈妈给她烤的生日蛋糕上淡黄色的糖霜,“Disown(脱离关系)”的“o”因为严重扭曲变成了双元音,还有妈妈断了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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