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倒是十分坦然,摊手说道:“小英雄,不瞒你说,我以前做买卖的时候,是攒了几个钱,可是后来年纪大了,那是只出不进,积蓄花得差不多了,我用剩下的钱买了几个宅子收租,这些年省吃俭用,这才慢慢恢复了一些元气。家里确实没多少钱,要说值钱也就那几张地契值钱,但是那些东西别人拿了也没用啊。”说着拉开书桌的抽屉,让江宁自己看,“你看,统共也就这么几张地契,就放在这抽屉里,也没上锁。”
王江宁看了一眼,约有个七八张,都是南京的地契,心中一喜,看来佣金是不用愁的了。不过,那贼拿了书桌上的玉镇纸却没翻抽屉,看来应该不是冲着这些地契来的。
踌躇了一下,他这才继续说道:“王老爷这书房的锁,我也查看过了,不像是有人撬过的痕迹。窗户也是断然进不去的。而您这间卧室,想必用的也是裕兴制的锁,晚上您和夫人在里面睡觉,是从里面用门闩插上的吧?”
王老爷点了点头。
王江宁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门边,指着门闩说道:“您这门闩,我也看过,若是从里面闩上,其实从外面很好开。您这门闩不是横插式的,从门缝里只要插进去一根细铁条,轻松就能把门闩顶开。”
王老爷皱着眉头说:“原来如此。”
王江宁回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赞了一声好普洱,继续说道:“外间的院墙我也查看过,都没有被踩过的痕迹,这么高的院墙,想进来不容易,想出去更难。所以我估计,要么是从门进来的,要么,这小偷就在这院子里。”
王老爷似乎给吓了一跳,缓了缓才小声说道:“从外门进来也不大可能,大门的门闩可是横插的,而且每天晚上张奇会锁好门,也是裕兴制的好锁。何况张奇晚上住在门房,从外面进人来他不可能不知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有点怀疑张奇。”王老爷说到这里,声音越发小了,一边说还一边瞅着门外,生怕张奇听见。
“哦?此话怎讲?”王江宁也十分配合地放低了声音。
“这小子才跟了我不过三年,他以前是在码头上扛货的。三年前我偶尔还跑跑云南马帮转码头的生意,那次也是算我倒霉,在江边验货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匹马突然就惊了,张奇那时候就在码头干脚力,正巧在给那匹马卸货,他腿就被缰绳给缠住了。那匹马也是失心疯得厉害,居然准备往江里跳,我那货若是掉进江里真是捞都捞不上来,我那货可比马值钱多了,我当机立断,抢过马帮的一把土枪,瞄准马头把那匹马给崩了。小英雄我给你说,真就差一点啊,那马驮着我的货就要冲进江里去了。就这么着,顺手救了张奇的性命。他念叨我是他的救命恩人,非说要当牛做马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过你也知道,这年头啊,知人知面难知心啊。救命之恩,哼哼。”王老爷子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说了。
王江宁一瞅,知道是张奇进来添水。他心里嘟囔着,这张奇也是榆木脑袋,王老爷明明是心疼自己的货物这才“意外”救了他的命,他就要做牛做马报答人家一辈子,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
不过既然这张奇以前也是跑码头的,倒是能探他一探。王江宁念头打定,和王老爷子说了一声,便起身走到了院子里,张奇正在厨房门口劈柴。
王江宁扶着厨房门,用只有他和张奇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五湖四海皆兄弟,龙王好,兄弟好。不知是水涨船高还是脱缰卸锚。”张奇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看王江宁,也很小声地回了一句:“卸锚,卸锚。”
第二章 一刀见底
彼时虽然已经是民国,但千百年跑江湖的规矩,却并没有断档。三教九流都知道跑江湖时要讲究一个“上拜山头,下拜码头”,武侠小说里写的确实夸张杜撰,但以码头帮派为代表的江湖,确是真真切切的江湖。各种各样的江湖切口,也一直在山头、码头流传。
王江宁这开头一句“五湖四海皆兄弟”,那是点明自己的身份,我也是跑码头出身。“龙王好,兄弟好”则是告诉对方我知道你也是跑码头出身的,大家都拜龙王,套近乎。这“水涨船高”,则是从跑船的切口糅合进来的,意思是继续保着跑码头的身份,在这儿干活是权宜之计或者另有所图,而“脱缰卸锚”,则是很直白的意思,就是彻底告别码头身份了,老老实实干现在的生计。王江宁这句话问得虽然很正常,只是问问张奇现在跟着王老爷子到底是权宜之计还是真打算跟着这老头谋生,其实是为了试探试探。
还没等王江宁再接着问,这张奇先说话了:“这位先生,家里遭贼这事儿我也挺纳闷的,您可一定要查明白,我给府里守门,出了这档子事儿,我难辞其咎。我也琢磨了很久,这贼若是从外面进来,真不太可能,大门是绝对进不来的,如果翻墙进来,有这身手哪用得着来我们这摸东西,只怕连皇宫都拦不住他。而且还把东西都翻得乱七八糟却没拿什么,贼不走空啊,这真是奇了。”
王江宁心说你还真是榆木脑袋,现在你家老爷最怀疑的人就是你,你还在这儿奇了怪了。
“我看这个院墙,好像才加高没多长时间,是你来了以后弄的吗?”王江宁指了指院墙,这院墙从外面看感觉更高了,用的青砖也比下面原来院墙的要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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