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并不是我心中所想,但不得不说,一想到能做点新鲜事,任何事,我都觉得开心。
他把整头鹿剖开以后,鹿的内脏露了出来,他把视线从鹿身上转到我身上,说:“安妮,你有没有杀过生?”难道他手里拿把刀还不够吓人,还要同我讨论关于杀生的话题吗?
“我从来没有打过猎。”
“回答我的问题,安妮。”我们四目相对,脚下就是鹿的尸体。
“没有,我从来没有杀过生。”
他拿着刀柄,一前一后地甩着,像是钟摆一样。每甩一次,就重复一次:“从来没有吗?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撒谎!”他把刀往上一扔,又在它落下来的时候一把抓住刀柄,把它插进了鹿的脖子,一直插到了底。我吓坏了,松开手,往后跌坐在雪地上。我挣扎着站起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又重新蹲好,迅速抓住鹿的后腿,我以为他一定会大发怒火,但他只是盯着我。然后,他把目光转向鹿肚皮上的切口,又看着我的肚子,再盯着我的眼睛。我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开车撞到了一只猫。我并不想撞它,那天,我回家晚了,非常非常累,然后我听到砰的一声,我看到它飞上了天。我看着它落地,然后跑进了树丛,我把车停下来。”那变态一直盯着我,我的话就这样不停地从嘴里往外蹦。
“我走进树丛去找它,我一边哭一边喊,‘咪咪,咪咪’,但它不见了。我回到家,把这件事情告诉继父,他带着手电筒和我一起回到树丛,我们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怎么也找不到。他告诉我,可能是猫咪没事,自己跑回家了。但第二天早上,我看了汽车的车轮上,全是血和猫毛。”
“我很惊讶呢,”他笑着说,“不知道你居然这么狠。”
“不是的!那是个意外……”
“是吗,我认为不是。我觉得你看到了那只猫的眼睛被车灯照亮了,有那么一瞬间,你在想,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突然,你就开始恨那只猫,然后就踩了油门。我想,当你撞到猫的时候,那砰的一声,你知道你撞上了它,但这让你感觉到自己很有力量,让你……”
“不是的!绝对不是这样的。我感觉很难过,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难过。”
“如果那只猫是个杀人凶手,你还会觉得难过吗?你知道吗,它可能是在外面觅食——你有没有见过猫折磨它的猎物?又如果那只猫生了重病,无家可归,也没有人爱护它呢?让它死不是让它解脱了吗,安妮?如果你知道猫的主人在虐待它,不给它饭吃,还踢它打它?”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许你帮了它一个大忙,你没有想过吗?”
我感觉他好像是在为自己做的某件事征求我的同意。他到底是想对我坦白,还是在耍我?后者似乎更有可能,等了很久,我才开口说话,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你……你有没有杀过人?”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刀把。
“很勇敢的一个问题。”
“对不起,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知道吗,我看过很多书,也看过很多电视剧和电影,但是,和一个真正杀过人的人说话,还是不一样的。”我说得自己很感兴趣,这太容易了——我一直就对心理学着迷,尤其是变态心理学,而杀人犯绝对是属于这一类的。
“照你的话说,如果你能‘和一个真正杀过人的人说话’,你会问他什么?”
“我……我想知道为什么。不过,也许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吧?”
我一定是答对了,因为他肯定地点点头,说:“杀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人们制定了各种各样的规则,规定什么时候杀人才是可以的。”他笑了一下。“自我防卫?没问题。杀了人,但找到个医生,证明你是精神失常,那也没问题。一个女的把她丈夫杀了,如果她是有经前综合征呢?只要律师够厉害,可能也没有问题。”
他朝我歪着脑袋,站在雪地里,一前一后地摇着:“如果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且你可以阻止它,你会怎么做?如果你能看到一些东西,一些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你又会怎么做?”
“比如什么?”
“真可惜你没有找到那只猫,安妮。死亡只是生命的延续。如果你能亲眼见到死亡,你就会知道,那就好像是打开了生命的一个新领域,你会意识到,没有必要把自己局限在这一次的生命中。”
他还是没有承认杀过人,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说,但我一直以来就是个不知进退的人。
“那么,杀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歪着头,抬起眉毛:“我们这是在计划要杀谁吗?”我还没回答,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内容却出乎我的意料。“我养母是患癌症去世的,卵巢癌。她的身体从里面烂到了外面,到最后,我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死亡的味道。”他停了片刻,眼神黯淡下去。我还在想,接下去该问他什么好,他又开口了。“她生病的时候,我还只有十八岁——她丈夫在几年前死了——我并不介意照顾她。我知道该怎么照顾她,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她却在一直为她丈夫哭泣。我告诉她,他走了,他一点儿也不关心她,关心她的只有我,但她还是只想让我找到他。在我为她做的一切……在我亲眼看到他对她做的事情之后,她还是为了他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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