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窗外忽然乌云密布,几分钟后,唰唰地下起雨来。七月的天气,真是谁也说不准,几分钟前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当时,我就站在窗口,呆呆地看着楼下惊惶的人们像老鼠一样在雨水中四处逃窜。
快下班的时候,站长突然来我办公室:“你刚才打电话到公安局问了张朝胜的事情?”
他怎么会知道?我实话实说:“不错,张朝胜是我大学时的师兄,毕业以后就没有见过,所以想联络以下。”
站长小心翼翼的转了一下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珠:“哦,是这么回事。”
“对,就是这么回事。”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打了电话?”
“这个嘛……”站长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我做了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嘿嘿,你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张朝胜在启州本来是个名人,他是开发区分局一个刑警中队的中队长,也是启州市公安局的‘刑侦专家’。这专家是种称号,启州就两个,实际上是公安局树的典型,类似于劳模、优秀人民警察什么的。去年这个时候,张朝胜突然辞职离开了公安。当然,我们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曾经去采访过,不过后来市里面下来协调,要求我们不要报道。”
“为什么?”
“不清楚,不过,刚才接你电话的那个宣传处的副处长曾经拍胸脯向我保证,张朝胜的辞职离开,绝对是出于其个人原因,并非如外界流传的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值得报道的东西。”
“哦,他打电话给你了?”
“对,他和我们业务上有往来,你看我们站里通讯录上有他的名字,他是政法口信息的联络人。”
我看着墙上的通讯录,站长站起来用手指着:“就是他,汪越。”
站长走后,我立刻又打了汪越的手机。可能由于和站长通过电话的缘故,还没等我自我介绍完毕,他就连连打招呼,说刚才不清楚情况。我说打听张朝胜完全是因为他是我师兄,想找他叙叙旧。听了这个,汪越的口气更加客气,最后甚至说,他可以帮我找张朝胜以前单位的人打听他的联络方式。我连声道谢,但是还想问有关张朝胜辞职的具体原因,不过被他婉转地拒绝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按照站长的提示到楼下启州日报社(我们记者站就设在启州日报社内)的资料室查阅了过去几年的启州日报法制周刊。这个周刊是启州日报和市公安局联办的,上面有关于张朝胜工作的详细报道。我花了很长时间阅读了近三十篇文章,警察张朝胜的轮廓在我脑海中逐渐形成了。
最初的一篇报道是五年前的,当时张朝胜是开发区分局解放路派出所的民警。报道的题目是《连抓50名小偷的“神探”》。文章很长,详细介绍了张朝胜怎样深挖线索,连续捣毁3个盗窃团伙,连抓50个小偷的经过。文章开头写道:市局领导对此专门作出了批示,要求重奖有功人员。
接下来陆陆续续十几篇通讯,都是关于张朝胜连破杀人、强奸、飞车抢夺等近20起大案的新闻。我注意到,这时候张朝胜的称谓已经变成了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二中队中队长。他提升了?
两年前国庆节,周刊头条发表了一篇文章:《市公安局授予张朝胜、魏长鸣同志刑侦专家称号》,文章分两段,第一段专门介绍了张朝胜。说他参加工作以来,在总结他人成功经验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开展工作,苦练刑侦业务技能,连续破获大小案件1004起,抓获犯罪嫌疑人504人,特别是破获杀人、强奸等重大恶性案件29起,严厉打击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为此,市局党委研究决定,授予张朝胜同志“刑侦专家”称号。文章说,“刑侦专家”的称号,既是对张朝胜、魏长鸣同志个人工作的肯定,也是对启州市全体公安民警的嘉奖,希望以张、魏二人为突出代表的启州公安民警再接再厉,为启州的社会政治、治安稳定做出更大的贡献。
接下来的文章都是介绍一些具体案件的侦破纪实。我发现,成为刑侦专家以后,每有大要案件发生,张朝胜都要出来通报案情,介绍侦破情况。作为新闻从业人员,我立刻感觉到,这并非偶然,明显是人为操作的结果——张朝胜被塑造成启州公安的发言人,甚至可以说是代言人。
许多报道都配有张朝胜的照片,有标准照,工作照。但是这和我记忆中的张朝胜完全不同。我真的感觉十分惊诧,人的外貌、气质都是可能发生变化的,而且,一般来说,发生怎么样的变化都是令人可以接受的。比如我这几年陆陆续续见过很多小学、高中甚至是大学同学,他们的变化都十分惊人,有的甚至已经认不出来,但是只要一说,这是某某某,我就会立即感到,噢,原来是某某某啊,变化蛮大的,但骨子里还是那个样子啊。但是,张朝胜变化太让人觉得震撼,就是说,我看了照片还基本能认出他是张朝胜,不过,总让人感觉,即使看得出这个人是张朝胜,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张朝胜,真想不通人怎么能变成这样子!
大学时代的张朝胜,又高又壮,皮肤黝黑,健健康康的,留着一头长发,带一副黑框眼镜,在当时,那是很时尚的形象。从警以后的张朝胜,好像消瘦了一半,皮肤发白,脸上过早地出现了很多皱纹,以前飞扬的眼角竟然耷拉了下来,仿佛历经了太多磨难。特别是那篇关于“刑侦专家”的报道上配发的正面标准照,令人印象颇深——一头四六开的短发,苍白得好像漂过的皮肤,深深的眼窝,眼睛炯炯有神却又显得十分疲倦,脸上的皱纹并不对称,右边脸明显多过左边脸,从眼角开始,向山泉一样流淌到嘴边。嘴微张,但看不到牙齿,似乎是在极力掩饰呼吸的动作。最令人震撼的是他的下巴,本来我的印象中他基本上应该是国字脸,而照片上的下巴已经尖得好像我手里的派克笔的笔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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