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虽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孟卓瑶却显得尤其清闲,正坐在女儿屋里吃茶。黄梦清知她必要发一通牢骚,忙叫玉莲拿出些香瓜子来,以供母女二人聊天。
“依我看,母亲就安安心心坐在这里享清福,何须劳这样的心?二娘做得再好,还不是为母亲做的,难不成您都忘记了咱们要祭拜谁的牌位?”
黄梦清少不得这样劝慰。
孰料孟卓瑶却摇头道:“有些事情你们小的是不知道的,自古大家宅里总是要出些祸害,你以为这里没有么?还不是老爷色迷心窍,只看到我的不好,看到别人的好。”
说毕,眼中掠过一丝凄凉。
正说着,却见玉莲急匆匆进来禀告:“杜姑娘来了!”
黄梦清先是一惊,遂摆出恼怒的神色来,只道:“且叫她进来,倒要问问她这几日是到哪里开坛作法扮神婆去了。”
话音刚落,杜春晓人已自顾自跑进来,嘴里只喊渴,要喝茶。孟卓瑶哭笑不得,说道:“你说杜姑娘如今,倒像是我们家的人,只不知当她女儿好呢,还是下人好。”
“不像女儿,更不像下人,而像咱们的老祖宗,要这么样服侍着。”黄梦清这一句,将在场的几个人均逗笑了,唯杜春晓没心没肺地只顾喝凉茶,完了还长长叹了一大口气。
黄梦清见她脸上身上都是泥,皱眉道:“看来不是去做神婆,倒是去种地了,脏成这样。”
杜春晓拿手背擦了擦嘴巴,笑道:“不是去种地,是去玩了通更神奇的把戏!”
“什么把戏?”孟卓瑶好奇心重,便急着问了。
“过几日再与你们细说,如今要保密的!”
黄梦清已笑得直揉肚子,嘴里叫着“唉哟”,孟卓瑶也一扫先前的阴郁,整个人都舒展开了,屋子里原本幽怨的气氛瞬间无影无踪。
※※※
张艳萍不晓得睡了多久,只知睁开眼的时候,浑身无力,动一根手指都是难的。甚至搞不清眼睛究竟有没有睁开,因捕不到一丝光线,周身似沉入一片黑海,摸不到什么边际。想开口叫茶,又觉得口鼻处闷闷的,面部每一条肌肉均被拉扯到极限。口腔里塞了一个滚圆的硬物,将舌头强行压住,她强迫自己发声,却只听见“呜呜”的闷叫,方发觉自己嘴上被布条之类的东西封住了。当下想坐起来,手臂却一阵酸麻,且是一直贴在臀部上的,腕部像是被一种坚韧的细绳缠紧了,脚踝也是,以至于翻身的辰光能痛出眼泪来。
她不晓得自己在哪里,是谁抓的她,只能缩在这个深渊里等待被救。只是谁会来救她呢?在众人眼里,她如今不过是个疯婆子,黄家的累赘、废物,唯一的价值无非是给了黄天鸣娶四姨太的理由。但她仍在坚持,李常登深情苦楚的眼神给了她信心,令她对这样前途凶险的抉择无比执著。明知装疯是要从此入魔道,经受阿鼻地狱考验的,她却以为这是唯一能挽回事态的方法。
可现在,这个本该消除了所有人戒心的疯婆子,却被捆得像只粽子,她直觉被绳子勒住的皮肉正在溃烂流脓,一股淡淡的腥臭抚过鼻尖。她心情沮丧地挣扎了一下,喉咙里又“呜”了一声,依旧无人回应。
她终于有些急了,顾不得疼痛,将整个身子奋力扭动,被反剪的双手突然重重擦过一条坚硬的边沿。她无助地堕落,灰尘即刻涌入鼻腔,她想咳嗽,却怎么也做不到,只是在看似地面的地方来回翻滚,一对被强行绑拢的金莲竭力向外伸张,期望能触到一些东西,抑或一条生路。
一道炽黄的光芒在张艳萍身后燃起,她知道有人在这里点了灯,既喜又怕,欲折转身子将来人看清楚,可很快便打消了念头,只僵在原地不动。因她想到,倘若看清这歹徒的面目,保不齐会被杀人灭口,勿如这样继续装疯卖傻,也许能留条命也未可知。
可那人似乎并不了解张艳萍的苦心,反而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于是两人便不得不正面相对。张艳萍看到的是个罩着黑色斗篷的人,整张脸,整副身体均被那斗篷掩埋起来了。她于是猜想此人可能是镇民一直传说的湖匪,将她绑了去勒索赎金的,想到这一层倒反而安心了些,因知自己一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万一不是呢?
这念头几乎要将她折磨成真疯子。
正在挣扎之际,那人已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拉起,她只好直起身子,也借机观察了一下环境,竟是间没有窗户的空间,四四方方,除门边放着一张板凳之外,别无他物。
她当即有些绝望,心想若真要在这里待上几天,怕是比死还要难过。绑她的人却似乎没什么顾虑,只拿一张绳索绕在她脖子上,在后颈处打了一个活结。她复又惶恐起来,拼命摇头,两眼溢满泪水。对方动作干净利落,看起来镇定得很,似乎一切都只是依照计划执行,没半点迟疑。她的恐惧此时却已抵达制高点,尤其那条套在颈上的绳索慢慢拉长,被系于一只生锈的墙钉上时,她两只裤管里已淌下腥臊的流热。
对方对张艳萍的失禁视而不见,只顾做自己的事,将门边的凳子拿到屋子中间,然后站上去,把连系着她脖子的绳索与顶部的一根横木绑在一道,此人每用力打一个结,她的脖子便被抽紧一次,空气流过愈渐窄小的喉管,变得珍贵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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