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
看到女孩的脸蛋,真梨子顿感轻快许多,她自己都能感到面部肌肉放松了。真梨子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女孩身旁。
玲子尚不满4岁,是在小儿病房住院的患者,除了空身,她是真梨子最亲密的朋友。
同玲子是在小儿病房的游戏室相识的,半年前,真梨子想熟悉一下新工作单位的环境,利用午休时间在医院里探险似的环绕一周,当她看到备有布娃娃和木马的教室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教室里有十几个孩子,有的在室内沙坑中玩沙子,有的在骑三轮车。真梨子想起在小儿孤独症研究机构中忘我工作时的情景,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瞪瞪地盯着孩子们入了神,这时,一位小女孩走近站在门口的真梨子面前。
“你,是大夫?”
那个小女孩抬头看着真梨子问道。但见她双眉紧蹙,脸上浮现出小孩向大人提问时的独特神情。
“哎,是的。”
“是我们的大夫?”
“不,我是别的地方的大夫。”
“哪儿的大夫?”
“精神科的。”
“什么叫精神科?”
“精神科呀,就是心里有病的人去的地方。”
“心里?”
“心里嘛,就是指这儿。”
真梨子指了指自己的胸部。
“我也是这儿的病呀!”
女孩说着,用小手摸摸她自己的前胸。
“噢,是吗?”
“你当我们的大夫吧!”
“当大夫不成,那就做你的朋友吧!我告诉你我在哪里,你随时可到我房间去玩,好吗?”
那天同玲子分手后,真梨子给小儿病房主任打了内线电话,才知道玲子患的是气喘。她用手摸前胸,实际上指的是肺。那位医生还说,小儿病房一般探视人员较多,由家属陪护的患者也不在少数,但玲子父母双双工作,没大有空来探视,玲子常感到孤单。
从此以后,她们二人便开始往返于小儿病房和精神科的真梨子办公室之间了。有时真梨子去到她病房探望,有时玲子来办公室闲玩。
“你让护士姐姐告诉我到这里来,我就马上到了吧!”
真梨子一边抱起玲子,一边同她讲话,玲子点了点头。玲子穿着一件带褶边的连衣裙,外罩一件针织对襟羊毛衫。真梨子瞅了瞅羊毛衫的口袋,发现里面装有药剂吸入器。这是一种支气管扩张剂,不论玲子去哪里,都必须带着它。
“吃过午饭了吗?”
玲子又点了点头。
“我还没吃呢。对了,我们一起到快餐厅去好不好?如果有巧克力冰激凌,你的肚子还能再盛下一点吧!”
玲子听后笑得合不上嘴,紧紧地抱住了真梨子的脖子。
她们二人乘电梯下到二楼,然后手拉手走到主楼。因为小儿病房也在主楼,所以等于玲子又回到刚刚走过的路上,但与在真梨子办公室喝自动售货机的橘子水相比,快餐厅的巧克力冰激凌具有动物园中大熊猫般的吸引力,玲子毫无怨言,脚步也格外轻快。
进入主楼二层的快餐厅,二人坐在了中央的桌子旁。这开放式设计的快餐厅,三面外墙都是玻璃,吕太山平缓的棱线和湛蓝的天空一览无余,在此可一边欣赏风景,一边享用美食。茶屋所说的玻璃幕墙餐厅指的就是这里。
真梨子点了三明治和咖啡,又给玲子要了巧克力冰激凌,全部上齐后,二人便吃了起来,但玲子就像同冰激凌格斗一样,笨拙地操弄勺子,于是,真梨子暂且把自己的午餐放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与玲子边吃边聊有种不可抗拒的魅力。将玲子放在腿上给她读小儿书时,她就会全神贯注地听讲解,一会儿紧缩身子,一会儿放松全身倚靠过来,每逢此时,真梨子都感到无比幸福。
真梨子喜欢小孩始于研究小儿孤独症时,此前她未曾认为自己是个喜欢小孩的人。真梨子自幼便是对任何事物都不易动情的性格,也不擅长表现喜怒哀乐,即使对异性抱有好感,也绝无热情的冲动,当对方采取这种行动时,在她动心之前感到的只是厌恶。
有段时间她也为自己是否缺乏人之常情而烦恼,所以,对自己在美国生活以后能在众人面前坦然哭笑最感到惊愕的,正是她真梨子自己。特别是刚到美国时,她患了严重的怀乡病,动辄泪如雨下,朋友们送她一个“泪人儿”的绰号,这对于赴美之前的她来说,简直是想象不到的。
真梨子变得毫不顾忌地表露自己的感情并不只是因为想家,也有很大原因在于她从医务制度这种阴晦的人际关系中解放出来,并在哈佛大学拥有好多知心朋友,但最大的原因仍在于她同孩子们的接触。
刚加入小儿孤独症研究小组时,真梨子不习惯孩子的特性,大概孩子也对她无意流露出来的逆反神态特别敏感吧,他们就是不认可真梨子。
她渐渐讨厌孩子了,但她自我告诫要搞好研究,所以控制住了厌恶感和徒劳感。
半年来她每天都汗流浃背、脏污满身,但她从中慢慢发现,孩子们并非都天真无邪,他们也有狡猾的一面和心术不正的一面。在他们感情纤细、易受伤害的背后,生命力都令人难以置信的强盛,任性而又利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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