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一片幽暗,窗户自然也是。虽然他的双眼在漆黑中一样清晰可见,但身处在有蜡烛、油灯等照明装置的人类当中,他仍坚持无视于这一切的存在。
最后,房内只剩他端坐的椅子和一具棺柩。
外头的幽暗仿佛与他无关。只要身处于此房内,便已有相同暗度和密度的黑暗环绕在他身旁永不离去。
他决定再也不踏出这个房间一步,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一道白光在他眼中亮起,闪现一张人面。
哀嚎声传入耳中。他的家臣被人一剑穿心,口中逸泻出临终前的呻吟,这已是十五人的最后一个。
好快!这般难以置信的骇人神速,令人暗暗心惊。这就是敌人的实力。
他感到胸口一阵灼热,隐隐作疼。
是谁拥有此等力量——他极力想忆起那个名字,但终究记不起来。
在遥远的过去,从他走进这个房间,坐上王座的那一刻起,一切的记忆便已从他脑中屏除。之后的生活,他一直都在平静中度过。
那听不见的脚步声缓缓拾级而上。他内心纷乱难以自抑,于是睁开双眼。尘埃虽覆盖了他的眼睛,但随着动作而被抖落,世界随即映入他眼中。
敌人就站在门前。
厚度构造达五公分的次元涡动、逆转位相机器、虚拟现实电路等,应该已卯足了全力想阻挡入侵者,但这一切只是徒劳无功。
那原本不应存在的声响,已不再浮现。正因如此,那扇门与袭击者之间,必有一场凄绝死斗。
一分钟过去后。
大门的那一端——门锁的部位缓慢透射出一道光芒。
就像切水断流般,硬生生将门锁整个切除。
大门在他面前无声地开启。
那道纤细的光线逐渐增粗,当它变成长方形光块时,顿时浮现一道矗立的人影。
此人右手垂持长刀,刀锋却不见半滴血渍,委实匪夷所思。
一身黝黑的长大衣,头戴一顶宽帽沿的旅人帽。当他望见帽子下那张脸庞时,不禁微微低声发出赞叹。
他因此得先咳嗽清清嗓子,才能开口说话。
“素闻世上有位貌美绝伦的猎人,没想到今日有缘一见。在下为普罗周伯爵。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D。”
与其说这是答话,毋宁说是表达某种含意还更为贴切。
“久仰大名。”
在张眼与开口所扬起的尘垢漩涡中,他——普罗周伯爵,静静凝睇眼前这位傲然而立的美丽死神。
“不过,我想不出世上有谁会为了取我性命而雇用你。这座城堡,以及我和奴仆们的记忆,早已与凡界的人们隔绝多时,我最后一次步入这个房间,已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五千零一年。”
自称D的刺客补上这一句。他的身影不显丝毫杀气,普罗周伯爵不禁再次为之赞叹。
“嗯,原来已有这么长的时日了啊。那么,像我这等形同化石的贵族,究竟是妨碍到谁了?是这块土地的农民吗?像阁下这样的猎人,想必口风甚紧,但如果可以,还望阁下告知。”
“是『都城』。”D道。
“『都城』?但这里是位于南部边境区以南的边陲之地。再怎么说,也都不是『都城』会注意到的地方啊!”
“对人类而言,五千年的时间,已足够产生极大的变化。”D说。
“『都城』积极从事边境区的开发。表面上的名义说是铲除贵族残存于边境的邪恶影响力、解放农民的精神,但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藏匿于此处的物品。”
伯爵微微一笑。
“贵族的智慧和宝物是吧。人类称贵族为怪物,但面对贵族留下的残渣,却又想占为己有。原来是这么回事,也难怪我这块化石会碍事了。”
他向站在门前的D行了一礼。
“感谢阁下的告知。就让我拂去这五千年来的尘埃,全力与阁下一战,以次作为答谢之礼吧。”
伯爵伸手搭在扶手上,缓缓起身。
他全身覆满灰色的尘沙。这是五千年来,在他身上长年累积的尘埃。自从坐上这把椅子后,他便未曾移开过半步。
尘埃从肌肤上滑落的触感,让他有说不出的畅快。伯爵手撑腰际,伸展身躯。而不只是腰椎,连脊椎和肩胛骨也频频发出噼啪的声响。当他做伸屈运动、甩动双臂或是伸展身躯时,都会有声响伴随传出。
“看来,我的身体状况比预料中来得好。那就直接在这里动手吧。”
环顾四周的空间,尽是一片灰蒙。飞尘卷起的涡流,不断睇试着要淹没两人的视线。
在此期间间,D一直静默不语,注视着对手。给无法动弹的贵族重新行动的机会,可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愚昧行径。
伯爵将手伸向倚立在座椅旁的长枪。
他长枪在手,猛力一挥,尘埃犹如云块般片片剥落,一把骇人的漆黑武器从五千年的长眠中觉醒。
全长六公尺、枪头的部分实长两公尺五十公分的一把巨大长枪,本来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只是个不切实际、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品而已,最多拿来吓唬小孩罢了,但那是以操使这把长枪的人仅是寻常的凡夫俗子的前提而言。伯爵从巨大的王座中站起,其身长足足有三公尺高。而王座的座椅离地面也有两公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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