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即:庄子反对弟子死后将他厚葬,因为尸体放置于天地之间,给秃鹰吃掉,与死后葬于地下,给蝼蚁吃掉,并无本质上的不同。
只是给秃鹰吃掉,众人都会看到;给蝼蚁吃掉,我们看不见。
眼不见为净。于是活着的人心安。
我不介意死后,我的尸体被人怎么处置,是送入猫口还是送入火葬场;只是对于爱我的人,他们断然见不得我的尸体被猫毁损,虽然火葬场的那把大火,要把我毁损得更加彻底。
但,吃了人尸的猫呢,是否还是从前的猫?
最深的疑虑是,我家的黑猫是否就是504老太太的那只黑猫?
我捡到黑猫至今,已有三个多月。
504老太太死亡距今一个多月。
如果吃掉老太太尸体的,确实是黑猫的话,那么应该不是现在匍匐在我脚下的这只黑猫。
倘若吃掉老太太尸体的,不是黑猫,而是其他动物,比如老鼠,那么……
只是为何黑猫会离开老太太呢?是因为它嗅到了屋里的死亡气息吗,还是它无力阻挡黑暗幽灵的侵袭,被逼离开呢?
我想起了黑猫眼神里的绝望。
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命运的轮回是何其的荒谬呀。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可是我的黑猫,却两次走进了同一个危险境地。
莎士比亚曾借哈姆雷特之口提出了一个深刻的命题:生?还是死?这是个问题。
如今,这个问题响彻在我的心头。
生是本能。
可弗洛伊德又说了:死也是本能。不过他最后对这个观点进行了修正。
即便他不修正,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生。
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这个指的是财富。
可我处于生与死的中间,于是恨不得与财富偕行。至少我不能放弃我新买的房子。
网上有言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是如果没有婚姻,爱情就死无葬身之地。
房子是房奴沉重的壳,可是没有这个壳,我们就只能流浪乃至裸奔了。
我想有个家。
于是我暂且相信柳云深的话语:没有鬼,只是朱晴在搞鬼。
但我想不透朱晴做出这些事的缘由,至少柳云深话里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疑团:即便朱晴可以做出血脚印,可以用猫血在别人家门口写“死”字,可失踪的两名小孩哪里去了呢?
她可能像对付小动物一样地对付两名小孩吗?
我觉得不像。如果她可以这般残忍,那么柳云深就不可能活着跟我说这番话。
柳云深与朱晴为何会结怨这么深呢?
我并不相信柳云深的理由。因为如果他真觉得朱晴的行为干扰了他的正常生活,那么他完全可以报警——不管血脚印等是否为朱晴装神弄鬼的行为,单凭一个虐猫的视频,哪怕现在法律尚无法给她定罪,都足以引起民愤,至少本楼的居民会给到她敌视的目光,无人再去相信她的话,自然包括她攻击柳云深的话。
莫非,柳云深与朱晴一样,希望本栋楼变成个鬼楼?
可他们为何又相继上门,“拉拢”我呢?
是我有值得他们利用的地方,还是404房里有他们渴望的东西存在?
我身体有点发冷。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只身陷蜘蛛网的昆虫,再用力地挣扎,也无力返回蓝天,只能束缚在网上,等待着死亡的命运。
我的网,就是我的家,新家,404房。
◎504屋里尸变
一整天里,我都将自己关在屋里。
室内阴凉,就像一座百年古宅。青苔密布。
青苔太冷了。于是它将所有的阳光热量吸收,再如同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样,把体内的寒气一点一点地逼出。
寒气渗在了空气里,栖息在我的皮肤上。
我的皮肤逐渐被漂得发白。那是寒冷的象征。
牛奶加鸡蛋的能量早已被我耗尽。营养不良下的心脏,像个疲惫不堪的老人,每跳动一下,都要喘息一声。
我于是决定出去吃饭,吃我一天里唯一的一顿正餐。
刚打开门,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声音细碎。像是有人憋在嗓眼间的呜咽,又像是念经的呢喃声,或者像是老鼠开会的声音。
声音自头顶上传来。
我抬头看了一下楼道外渐行渐窄的一片天。天色已暗。夕阳的光芒被蝙蝠和乌鸦的翅膀遮住。
我的鼻子里嗅到了一缕青烟的气息。
不是寺庙里香火的那种祥和青烟,而是浓烈一点,也暴戾一点。
所以这个青烟,不是牵引着我的心向上升腾,而是向下坠去。
为抗拒这种地心的引力,我抬腿往楼上走去。
504门口,摆了两个纸人,一个火盆。一个女的蹲坐在地,背对着我,一边往火盆里丢纸钱,一边嘴里在念叨着什么。听不清她的话,但按照香港鬼片里的旁白,应该是:娘,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丢下你一个人在屋里,尸体臭了,被动物吃了都没人知道……你安心地去吧,不要找女儿……
黄色的火苗跳动着,瞬间消失,接着新的纸钱又被丢了进去。
每一张纸钱燃烧的样子,都像是一双眼睛,冷冷地瞥视着眼前的女人和楼梯口的我一眼,随即就带着怨恨,去了地狱。
52书库推荐浏览: 无意归